第五章 苦肉计(1 / 2)
杜府。
秋寒露重,骤雨新歇。
踟蹰楼上,临窗听雨的二人相对而坐,点茶对饮。
静坐听雨,高卧观云,啜饮消寒,好一派士人风雅。
雅致清逸的氛围中,一道不合时宜的慵懒声音响了起来。
“这鬼天气,只适合舒舒服服地窝在家中,吃一盏热茶熨熨脾胃。”
说话之人正懒懒倚在一张藤榻上,长发披散而下,散落在篾竹铺成的地板上。
他身着绯色交领直裰,领口大敞,腰间玄色丝绦松垮垮绾着,露出肌理分明的一大片胸膛。一双长腿吊儿郎当地高高架起,玄色登云履毫不客气地踩在案角,姿态无礼又嚣张。
“你这杜府真不错,我舍不得走了怎么办?昭白。”
这位七形不正五形不定的郎君说着,举起茶碗,冲对面遥遥一敬,仰脖张嘴,一口灌下。
一时,“咕噜”声不绝于耳。
案几中央架着一只三足双耳的兽纹铜风炉,透过炉腹上通风的大洞,可见其中木炭赤红,火光跳跃,不时毕剥。风炉之上,正卧着一个圆肚汤壶,瓶腹内传来轻微的水沸之声。
蒸腾的热气朦胧间,一只羊脂般素白的手,正虚虚搭在汤壶的把手上。
指甲圆润光泽,手指修长柔美,指腹间结有薄茧。汤壶铜黄,映衬得这只手如珠似玉,令周遭景致黯然失色。
再看那持茶筅的左手,若无暇之白壁,又如好女之柔荑。
这是一双读书人的手。
右手执壶点水,左手持茶筅击拂,仪态高雅从容,清虚静态,举体华美,宛如一副佳画,见者无不赏心悦目。
“那便不走了。”
似山涧小溪的清澈动听,挟着秋夜深井之水的微凉。
清清浅浅的语气,尾音微微上扬,显示出主人心情尚可。
“左右杜府又不是养不起你。”
被称作昭白的男子头戴白玉冠,腰坠白玉环,身着一件荼白绨袍,领口袖边袍摆均以金线织就万字流水纹,质地平滑,织纹简洁。交领之上,是一张俊美得有如鬼神雕琢的脸,辰星浅月的眼眸,高挺笔直的鼻梁,颜色寡淡的薄唇,显出疏离而清贵的样子。
言谈间,那两瓣总是不自觉抿住的唇,此时略微地上扬,配合他连连摇头的行为,不加掩饰地表示出深深的无奈和好笑之感。
“我倒是想,就怕掏空了昭白祖上的基业,赶明儿嫂子一怒,一扫帚将我撵出门去,岂不没脸?”
登云履一点一点地敲击着案角,狂放不羁的郎君笑得吊儿郎当。
杜昭白那色淡的薄唇再度软软抿起,没有接口,只点成五碗茶,轻轻往前一推。
建窑黑瓷碗在麝香木长案上推动前行,发出极轻的咚咚声。
“不右兄,请。”
有顷,那适才嚷嚷着要吃热茶熨脾胃的郎君却没有捧碗。
听得哗啦一声,杜昭白抬眼望去,只见王不右霍然起身,探身往窗外看着什么,面上时常挂的笑意一下就没了。
循着望去,西南边方向,榉树成林,树姿端正,高达雄伟,已有不少叶片变成褐红色,和尚未变色的绿叶交杂点染,自成一道风景。
“不右兄?”
王不右寒着脸,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这婢女怎生这般冥顽刁钻?”
杜昭白一怔。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我王季左明明以脏腑骨度见长,并不擅妇人科。她倒好,自家主母病了,放着家医不请,楞要纠缠于我。”王不右烦躁地扯拢衣襟,口中嘀咕不休,“这婢子好生狡诈,以为淋点牛毛细雨彰显诚意,便能逼迫我就范……”
话还没完,那清疏淡漠的杜昭白便出口截住了他。
“谁病了?”
“还能有谁?”王不右面目阴沉,抬起登云履踢了踢麝香木案腿。
杜府只有两位夫人,一为菡萏苑谢氏,一为搬出杜府住进别院的朱氏。
王不右昨儿入的府,屁股还没坐热,应杜昭白的请求已为菡萏苑的谢夫人诊过一回。
这纠缠请诊之人还能有谁?又有谁会在西南角门截留大夫?
答案不问自知。
杜昭白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淡白的唇愈发抿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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