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都是倒立惹的祸(2 / 2)
第二天上午,我正忙些琐碎事,接到马总电话,让去他办公室。
马总正翻看一份文件,我敲门进去时,他只点头,像忘了是自己喊我来的。他抓起电话,按几个键,说:“你那个签报啊,我看不懂!”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猜他是跟综合科科长杨蕾说话。马总是记者出身,笔杆子厉害,对报给集团领导的签报,从来一个字儿都不马虎,我对负责部门文字的杨蕾,一直抱极大同情,感觉她都像生活在第三世界。
他简略说:“嗯,十分钟后来我这儿,告诉你怎么改。”
他把文件搁起,这才抬头:“这次年中会,集团总、分、子公司,几百号领导来参加,规模前所未有。”看看我。我意识到这是开场白,连忙点头说是,但心里闪过的念头是,集团有几百个领导啊!
他说:“这回储董事长定调,从各部门调人,支援办公室办会务。原计划派黄方安去,主要是他搞接待有点经验。但是昨天摔伤了。”我马上说是啊是啊,很替黄方安可惜的口气。
他说:“会务工作重要,得派能干的人去。你手上,最近事情多不多?”我顿时犹豫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要说事很多,就等于我不识抬举。要说事不多,岂不说自己是个闲人?他事后一琢磨,会怎么想我?
“你考虑问题全面,也能吃苦。”他自顾自说,又拿起那份文件翻。这给了我考虑的时间,我想好了说:“谢谢马总!我事是有一点,但很愿意去。”
他翻文件的手停住了,不像还有指示的样子。
我就说:“那马总我先走?”他没点头,像自言自语:“你说说,黄方安走路还能把背摔伤了,怎么回事呢?”我愣了一下,回答他:“听说他家小区挖路,埋光缆还是什么的,工人忘记设标志,他晚上回家没看清,结果一脚歪到沟里,摔伤了背,连夜送的医院。”后背突然出汗了,因为意识到说这个假话风险太大,我都没和黄方安对口径呢,还编得这么细,有鼻子有眼的,万一马总其实已经问过黄方安了呢?
马总点点头,看看我。我的脸更热了,很像被他看穿了。
他再没说什么。我赶紧道:“那我走了?”他点头。我飞快出门,按他向来的规矩,把房门带到半掩半合的位置,感觉自己一额头都是汗。
出来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裴梨屏捧着一大撂纸,和杨蕾并驾齐驱走来,两人的高跟鞋把地砖砸得脆脆响。集团本来有制度,女同事上班不能穿高跟鞋,但这项制度,也跟集团很多的其他制度一样,都被挂到墙上了。
我对她俩点头示意。裴梨屏停止和杨蕾的交头接耳,两眼对我扑扑一闪,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等杨蕾进了马总办公室,这才跟着她走。回头看身后无人,就低声说:“走路那么急干嘛。”她甩甩脖子,也低声说:“快按电梯!”我小步跑到电梯旁按了上。
裴梨屏在集团办公室工作,在十一楼办公。但是办公室的人很多,座位不够用,有部分同事就安排到我们这第八楼,有时她就来会来八楼晃一晃。结果,她头往下一点,说:“错了我是下。”
我赶紧又按“下”,“不早说。去哪啊?”她没答,却道:“听说——你要来会务组了?”
这都什么世道呢,消息会自己长翅膀?我笑了:“我都才知道,你就知道了!”她也笑:“又不是商业机密!上午在冯主任那儿汇报工作,正好马总打电话来。”她的眼睛是那种弯月形,一笑尤其媚人,看的我心里痒痒的。
电梯到了,她抱紧手里的纸,低头看脚底。我作势扶她:“慢点走。再摔伤一个,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掰成两半来顶你们啊。”
她只顾了笑,步子迈得有点大,胳膊撞在我胸口上,手里的纸片“哗啦”撒一地。她“哎呀”一声,赶紧蹲身拣。弓着腰时,衬出细长的腰身,屁股把西服裙子挤得圆滚滚,曲线玲珑。我斜身别住电梯门,“不着急啊,你慢慢拣。”
这话把她惹着了。她直起腰,指着我,“你拣!”我只好埋头拣。她靠着电梯门很得意。
我拣起几张,一看都是贴着照片的简历表。其中有一张,照片里的小姑娘蛮漂亮,我念了名字:“宁——靖。”问裴梨屏:“这都什么岗位招人啊?”
“招什么人,就是年中会,冯主任说还按往年的做法,找些实习生来帮忙。今下午在宾馆面试,我拿了简历去。”
“还有好几天才开会呢,就住宾馆了?你们真幸福。”
“谁稀罕住啊?你愿意你去住吧。”她又瞪着我。要不是电梯里有监控,真想在她脸上亲一口。
我拣好了说:“蛮沉的,干脆帮你送下去。”电梯门一关,她忽然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发力,死命钳住我胳膊上的一丁点肉,痛得我喊,到了一楼她才松手。
她指着大厦门前停车坪的一辆帕萨特:“搁车上去。”又高喊,“小邓,开门。”
司机从车里钻出来,拉开后车门,等我走近,一脸埋怨的表情说:“郝经理,喊我来搬嘛,怎么劳累你?”我笑了笑。
裴梨屏坐到前座,伸手要关门,又喊我:“过来过来!”
我说:“什么事啊?恋恋不舍的。”司机一笑,裴梨屏脸红了,抽抽鼻子:“美的你!再说吧。”哐当拉上车门,绝尘而去。
年中会开始前一天,马总喊我坐他的车去宾馆报到。是家集团下属的五星级,开业半年多,很新很气派。到宾馆,我赶紧先下车,跑到后备箱里提出马总和我的两个行李包,跟在他后边进大堂。
马总边走边说:“接待无小事,在会务组帮忙,千万别松懈。”我说:“是。您放心,我绝不给宣传部丢脸。”他说:“不说为部门,就为你自己吧,也要多注意形象。领导都来,不能大意。”我还要表态,手机响,忙把行李包都抓在左手,腾出右手掏手机。
一看是郭可扬的号,见马总没有停步的意思,我摁了电话跟上去。
马总往四下看一看,站住了:“会务组呢?打前站的呢?”
也是,大堂里没什么特别装饰,连个指示牌都没设。我说:“您等等,我去前台问,这都怎么回事啊!”
“请问你们是会议代表吗?”身后有个声音俏生生问。
我转身,是一高个女孩,上着白色短袖衬衫,下着白底粉色小碎花及膝裙,笑盈盈露一口洁白牙齿,不像是宾馆的服务员。我瞧着脸熟,想不起来哪见过,就点头:“你是会务组的?”
她摇摇头,扬转脖子,乌黑的马尾跟着淌滑过脖颈,指着大厅东边:“会务组在那边。”顺着她的手臂望过去,那边确实摆了一张桌子,后边坐着一个人,正低头写什么,依稀认出是集团财务部的一位同事,平时专门负责各部门日常办公费用报销,打过几次交道,只是喊不出名字。
我正要过去,忽见裴梨屏碎步从旁边跑出来,“马总!马总!”高跟鞋撞地的声音嘎嘣脆。
马总脸上顿时有了笑意,连连摆手:“不急,小裴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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