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东海诀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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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景玉再与胡姬儿目光对视,只觉那双乌黑眸子中早已不见先前的柔情,反而如深渊那样阴鸷。

“是你使的妖术?”严景玉不知她有何目的,一只手反抓着酒壶,以备随时动手。出来的时候想着有众人在旁,也就没有把七星刃带在身边。

胡姬儿看他着急的模样,噗嗤一乐:“小公子,你的武功怕是还未到境界吧!”说着伸出纤纤玉手虚指一下严景玉抓在手中的酒壶。

严景玉就觉得壶内的酒好似活了,在里面不住地翻腾。“砰!”酒壶终于承受不住里面翻江倒海的压力,炸裂开来。严景玉撒手得快,但也被胡姬儿的这一手震得向后跌倒。他再看胡姬儿,更加觉得此女子会妖术邪法,他还没听说哪家的武功能隔空御物的。

胡姬儿美目转笑,道:“小公子莫要惊慌,奴家只是有些话要问你而已。”

严景玉从地上爬起,瞥到一旁便衣骑兵腰间的短刀,心想不管这个胡姬儿出于什么目的,先弄个兵器护身才是上策。转眼又看到青衣公子,侧身坐着不动,正用胡姬儿看不见的一边侧脸对着他挤眉弄眼,另外一边脸却和众人一样眯眼含笑。严景玉不解这青衣公子明明没有被琵琶声控制,却为何要假装,且这番动作又是什么意思?!

眼瞧着胡姬儿轻摇莲步向着严景玉逼近,猛然间,又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胡姐姐好运气呀!这么快就又找到个药人!”

听到这话,胡姬儿眼神数变,死死盯着江中驶过的一叶小舟。严景玉也侧头去看,那小舟就是寻常的渔家小乌篷船,连个灯火也没挂,和夜色中的江水混为一色。小舟前头,立着一个红衣女子,头戴白纱斗笠。小舟随着江流,一飘一荡,却不偏不倚向着画舫靠近。

胡姬儿声音变得古怪,沉声道:“洪丫头,你想要如何?”

红衣女子回道:“你上回偷了我哥的药,这次这个药人就让给我吧!”

“若是我不让呢?”胡姬儿手指按着琵琶琴弦。

红衣女子笑着说:“那小妹唯有动手抢了!”

“在这里!你怕是讨不到便宜!”

“那便要看姐姐的水诀练到第几层了!”

两个女子针锋相对,全然不把严景玉放在眼里,严景玉也意识到她们口中的“药人”极有可能指的就是自己。

胡姬儿目光一凛,骂了一句“找死”,手指拨动琴弦,一声急促的琴音乍起。声音无形,但却催动着桌上的酒水像箭一样朝着红衣女子飞射而去。

红衣女子闪也不闪,伸出右手,手上竟然凭空燃起一团火光。面对飞来的水箭,她只用着了火的手轻轻一扬,几道水箭便化成水汽散于无形。严景玉看得惊奇,这两个女子一个玩水一个玩火,皆不是寻常人的能耐。

红衣女子耍完一手后,腾空而起,直接就跃到画舫后舱中,站在严景玉左侧,和胡姬儿对面而立。严景玉站在两个女人中间,不知是该逃还是该出手。

红衣女子看胡姬儿不再动手,就笑道:“胡姐姐呀,看来你的功夫还不到家,不然这滔滔江水还不任你驱使。”

胡姬儿狠道:“对付你这个小妖精绰绰有余!”说着也伸出右手,双指如剑,凌空虚画几下。她身后几桌酒坛子里的酒水,拧着往外窜,化作一条条水蛇。

红衣女子嘻嘻一笑:“哎呀呀,要动真格了呀!”说罢,伸出双手一晃,两个手掌之上各变出一个火球。火球悬于掌上,飞速旋转,一个变两,两个变四,一下就有了八个小火球,绕着手掌飞旋。

“去!”胡姬儿手指向前,身后的数条酒蛇,张着大口就飞扑过来。

红衣女子也同时出手,八个火球呼啸而出,直击酒蛇。酒一遇火,纷纷炸成火苗,如烟花一般散开洒落。严景玉闪身躲过落下的火雨,随手就拿到了那个骑兵的短刀,拔出刀来横在身前。

“哎呀呀呀!”青衣公子猛然跳起,一个火苗正好落在他的头巾上。他跳着用双手猛拍自己的脑袋,但是上面的火苗却越拍越大。他只得一把将头巾扯下,扔在地上。

他这一下让在场能动的三个人都吃了一惊。胡姬儿和红衣女子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人没被‘水诀魔音’控制,严景玉惊讶的是这个青衣公子竟然是个和尚。头巾一摘,露出的是一颗程亮的光光脑袋,而且右额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沿着头顶直到左耳之上。

四下一片肃静,画舫的氛围甚是怪异,一群人坐着,身边或是身上燃点火苗,他们却动也不动,仍是闭目含笑。江风水声,再加此等景象,森森然如冥界地府。严景玉虽有刀在手,依旧觉得寒意遍身。

红衣女子又开口:“呦,竟然还藏着一个能动的!胡姐姐,要不咱俩一人一个!”

胡姬儿右手低垂,微微发抖,低声道:“行呀,你先挑!”

“这个和尚鬼头滑脑的,我不喜欢,不如就要这个小公子吧!”她说着就伸手抓向严景玉。

严景玉哪肯就范,直接用短刀去挡。红衣女子的手伸到一半,掌上火苗又起,火掌劈向刀锋。严景玉只觉一股大力从刀上传来,身体抵抗不住,向后撞到后舱的柱子,颈背一疼,扑然倒地。

就这两人一退一进之间,胡姬儿向后一跃,从窗户跃入滔滔江水中,转眼便消失在黑夜里。

“哎!”红衣女子一跺脚,道:“跑得还真快!”

她说完缓缓走到严景玉眼前,蹲下看看趴在地上的小公子,骂道:“谁让你挡的!害的水妖精跑了!”

严景玉仰头,正透过斗笠的轻纱,和红衣女子对了个正脸。他看得清楚,纱后面是一张鹅蛋圆脸,翘鼻杏口,一双大眼正怒视自己。严景玉忙向后缩身,靠着柱子,问道:“你,你想要如何?”

“如何?你是个药人,自然是带回去炼药啊!”说罢,又伸手抓来。这一下伸手极快,严景玉还未反应,就已经被抓着左肩。

红衣女子手上用力,严景玉如遭电击,浑身瞬时没了气力。女子起身,手向上顺势一提,轻轻松松就把人高马大的严景玉给提得站起身来。

他们这边一起身,便看到青衣和尚横跨在窗户上,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

红衣女子冷声说道:“想跑啊!你要是水性好的话,就跳下去和水妖精一起走!”

青衣和尚把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满脸赔笑道:“不敢,不敢!任凭女侠发落。”

红衣女子有些不屑,命令道:“过来!”

青衣和尚悻悻靠近过来,还欲开口,红衣女子飞快在他脖子上一点,他就瘫软倒下,没有哼出一声。女子又回身在严景玉身上如法炮制,严景玉双眼一黑,晕倒当场。

红衣女子看看倒下的两人,又看看地上桌上人衣服上的点点火苗,轻轻一扬手,一股强风从衣袖而出。后舱的所有火光一下全灭,四下一片漆黑。

风声萧萧,江水汩汩,画舫乌黑的后舱中飞出三个人影,落在后面的一艘小乌篷上。若是眼力好的话,就能看清三个人影实则是一人提着两人。小舟飘飘摇摇,无声无息随着江水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阵油脂的焦香传来,严景玉骤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乌篷船内。欲要起身时,右手‘咣当’一声。抬手一瞧,只见手腕处扣着铁镣铐,镣铐另外一端则是扣在一旁青衣和尚的左手上。

和尚还在梦乡中遨游,左手被扯了一下也不见醒来,呢喃之间,翻翻身继续打鼾。

蓬帘子被挑起,红衣女子低头跨进来,一手举着串烤鱼,一手提着酒壶,没戴斗笠,边吃边进。

女子见严景玉已醒,盘腿坐在他对面,戏谑得看着他,也不说话,喝一口酒咬一口鱼。

严景玉知道不是女子的对手,但是被人像是囚徒般锁着,心中也是大为不忿。他对着女子叫道:“妖女,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红衣女子也不答话,喝了一口酒,放下酒壶,腾出手来就给了严景玉一个大耳刮子。“啪”,清脆响亮,和尚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惊坐起身,揉揉眼看着蓬内的两人。

红衣女子怒扬眉头,道:“长得倒是斯斯文文的,却没个家教。再给你个机会,叫声好听的来听听!”

严景玉梗着脖子,咬牙道:“妖女!”

“啪”,反手又是一下。严景玉还要开口,一旁的和尚拉拉铁链,暗示他不要逞强。

铁链哗啦一响,红衣女子侧头瞪了和尚一眼。和尚见到苗头不对,媚笑着对女子说:“你这一侧目呀,像极了天上的女菩萨!”

“油嘴滑舌!”女子显然不吃和尚这套,扬手也赏了他一个耳刮子。

和尚不怒反笑,摸摸发烫的左脸,笑道:“多谢女菩萨点醒,劳驾你给小僧这边再点一下。”说着就把右脸凑了过去。

红衣女子把手里的烤鱼一扔,啐道:“贱和尚,败胃口!”起身退出蓬去了。

蓬里,两个难兄难弟,相互打量了一下对方,一个双颊红肿,一个单面五指印。和尚见严景玉一脸受气的样子,先忍不住笑出声来。严景玉看着和尚捂着脸笑,不知为何也被逗笑。

严景玉笑着看到和尚头顶的疤痕,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师兄,武功很厉害的?”

和尚诧异了一下,道:“你见过他,他还是挑着那什么吗?”

“嗯,挑着两个大铁匣子。”严景玉脱口而出。

和尚眯起眼睛,问道:“他可与你说了什么?”

挑担僧那可是救命恩人,严景玉也不隐瞒,便将无还山上惊险一夜说给和尚听,只是没提自己的家世。

和尚听后摸了摸后脑勺,道:“难怪你不被‘水诀魔音’所制,原来是吃了血灵芝,药人当的不冤枉。”

严景玉问:“大师傅,何为‘水诀魔音’?何为药人?”

“别叫我大师傅,我的法号叫‘不去’,我那个挑担的师兄叫‘不来’。”

“不来?不去?”严景玉觉得这样的名字颇为新鲜,可能内含禅机,“是有何含义吗?”

“不知道,我们那死鬼师父给起的。”不去捡起红衣女子扔在船板上的半截烤鱼,也不嫌弃,直接就咬了起来。

严景玉心中打鼓,不去除了脑袋像和尚,其他一点也不与和尚沾边,喝酒吃肉半点也不含糊。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不去用手掐下烤鱼尾部一块完整的肉,边问边递过来。

严景玉摆摆手,道:“我叫严景玉,东南人士。”

不去并没有把手撤回去,而是小声说:“吃一块,不然那娘们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给我们吃东西,好汉不吃眼前亏!”

从画舫中昏厥至今,不知过去多久,严景玉早已肚中空空,他看看帘子后面没有动静,伸手就接过鱼肉,一口吞下。

不去三两下吃光烤鱼,还不忘舔舔手指上的鱼油。“东南人,那边鲜有江湖人士走动,难怪你不知道这两个娘们的事了。”

不去向后坐了坐,背靠着后面的木板,用一根鱼刺剔着牙,道:“你可听过‘诀士’?”

严景玉也靠坐过来,和不去坐成一排:“没听过,我只听闻江湖上有‘一剑双刀,拂尘金镖’。”

“你说的那些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而诀士则是歪门邪道。我看你也是练过的,应当知晓凡是练武必先练气。吞息吐纳、气运丹田、以气促力,这些都是武学的根基,就算是外家功夫也是必须修炼内力真气的。可是这诀士啊,另辟蹊径,他们以力运力。”

“以力运力?如何能以力运力?”

“这个嘛?我只知晓个大概,你试试看不运气,先一手紧紧握成拳头,是不是就能感到一股力道在掌心。”

手握成拳自然是有力道的,这个不需要练气就能办到,所用的乃是与生俱来之力。

“景玉兄弟,你可别小看了这股子力道。就是凭着这股力道,有个高人就练成了一门功夫。他将先天之力,汇集一处,再贯用周身,竟然不弱于正统的武学。因为初练此功的人,往往需要一手紧握蓄力,如同道家的掐诀,故而就被叫做‘诀力’,练这种功法的人就被唤作‘诀士’。诀力与内力真气不同,内力真气分阴阳,诀力却有五行,分金木水火土。不同的诀力就能催生不同的功法。那胡姬儿练的就是水诀,可以御水,她若是练到化境,昨夜在江水之上,恐怕只有一剑双刀那些人才是敌手。”

严景玉惊奇万分,江湖中的事真是奇之又奇。“不用说,外面那个练的肯定是火诀。但为何她们要抓我们呢?”

和尚叹气道:“诀力运用,都是夺先天之力,运用之后自然就会被反噬。二十岁前,诀士与常人无异。一过二十,弊端就会显现出来。常人过一年,诀士过三年,时光在诀士身上那才叫飞逝而去。所以诀士多早衰,能活过四十的寥寥无几。”

严景玉暗自算了一下,按以一抵三,四十的诀士就和常人的八旬一般。“这等邪功,不练也罢!”

不去轻叹一口气,道:“外面那个娘们年纪与我们相差无几,可是一身火诀能耐你也瞧见了。世间迷者众多,难免会被这种邪功所惑。”

严景玉也低头叹息,如果小小年纪就能达到和红衣女子火诀功力相当的修为,确实叫人梦寐以求。

不去继续道:“诀士们为了延缓早衰,试过各种方法。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发现能抵御诀力控制的除了内功修为高的,就是你我这种服用过某些药草的人。他们管我们这种叫药人,据说他们需要药人的血抵御衰老。”

“所以就抓了我们去炼药?!”严景玉惊道。

不去点点头又挠挠头:“哎呀,早知道就不躲着师兄了,要是有他在,十个娘们也不够瞧的。”

严景玉心中有个疑团,侧头问:“你师兄那么厉害,你一点武功都不会吗?”

不去撇撇嘴,说:“老和尚偏心呗!不仅不教我武功,还封了我三大穴,我今生怕是与武无缘了。”

严景玉想不通:世间真有如此的师父吗?

见严景玉皱眉不语,不去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所言,就把手伸过来,让他探查一下自己的气脉。

严景玉虽然内力尚浅,但探查他人的经脉还是能做到的。真气透过指尖,在不去体内运转周天,严景玉惊奇发现不去的经脉如同江河淤塞,无法通行。

“怎么样?”不去道,“我所言非虚吧!”

“想不到你师父对你如此之恶!”

“哎,你误会啦!老和尚只是偏心,对我可不坏,我从小吃的药材从来不乏灵丹妙药,要不然我怎么能成药人呢!”

这种师徒关系真是玄之又玄,严景玉也理不出头绪。不去突然把手扣在他的手腕上,犹如大夫搭脉,口中还说:“我也瞧瞧你的内力。”

“你又没有真气,能瞧出我的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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