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手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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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川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记得自己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不是那个神秘剑客黑衣人,也不是那个庞连通总瓢把子,更不是无故烧死的人,而是自己。

如果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个边陲小镇,在此刻,他知道了,是为了远离江湖,或者说,为了避开纷争。

可是,纵使离开千里,仍然在江湖之内,有人的地方,终究避不开江湖,可讽刺的是,纷争的日子让人觉得紧张刺激,平淡的日子又让人觉得无味无聊,就像是某种,贱骨头。

对于一个浪子来说,最好的归宿也许就是——浪迹天涯,客死他乡。

此刻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窗、挤下一地寒霜,椅子上的青鸦还在轻轻打着鼾,巴川遥遥望着窗,风声撩拨着夜的黑暗,巴川感觉自己像是一颗沙粒,随着风飘荡,埋入某处,然后便睡着了。

青鸦什么时候离开的,巴川并不知道,他醒来时,窗户还是关的好好的,门也没有动过的痕迹,这个人有时候就像是一泓水,有个缝隙就可以流出去,不过好多人岂非也都是如此。

他刚下楼,发现青鸦罕见的一脸肃穆像是要朝拜佛陀的僧侣一般稳稳的盘腿坐在一张桌子上,盯着门外发呆,巴川走到青鸦旁边也向外看去,除了一片黄沙、几户人家,什么都没有。

巴川问:“你在看什么?”

青鸦道:“看人。”

巴川道:“哪里有人。”

青鸦道:“哪里都有人。”

巴川揉了揉眼睛道:“我是不是瞎了。”

青鸦道:“我倒是宁愿自己是个瞎子。”

巴川仔细看了半晌,也没看到什么人,反正这叫花子一向古怪,便又走到窗口的桌子边坐下,等着小马的羊肉面和一壶烧酒。

面还没有上来,巴川转头随意一瞥,看到长街尽头有七八个人,等稍微近了些,才看到,是七个人,其中四个,是昨夜跑掉的四个人,还有三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两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不声不响间自带一股杀气,只有经常杀人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杀气,就像是饮过太多血的刀剑也会有一股戾气。

还有一个人却身材纤细,简直比坊间的舞姬还要瘦些,光是看他的身段,真称得上是“腰肢袅娜似弱柳”,连走路都像是个女子,甚至连长相都透着一股妖艳之气,巴川自己都要发笑,第一次看到男人长成这个样子。

而青鸦却已经不见了。

连对面树枝上的那只呆乌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了,空空的只剩下干枯的树枝,像是一间被搬空了的屋子。

等小马把羊肉臊子面端上来的时候,那七个人也走了进来。

小马和老马看到后立刻走上前笑脸相迎,这七人冷冷的看了看老马父子然后齐齐看向巴川,昨夜来过的其中一个大汉冷冰冰的问道:“还有一个人,哪去了。”

老马左右看了看问道:“是说青鸦大爷吗?”

大汉冷笑了一声,盯着老马没有说话,老马打了个激灵四处看了看又跑上楼,然后又跑下来急急忙忙道:“几位大爷,额真不知道哪去咧,他是个要饭的,有可能又出去要饭咧。”

这大汉笑了。

那个身材纤细的男人走出来看着老马道:“你说,他是个要饭的?”

这声音发出,巴川竟莫名有一点想要呕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类似太监那种尖腻的声音,但却同时竟夹杂着些许妖媚,巴川也很古怪心里会用“妖媚”来形容他的声音,可是这种声音如果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发出,可谓是妙不可言,但若是眼前这位不太像是男人的男人发出,这感觉,就不太妙了。

显然老马也是一愣,脸上的肉无端抽动了一下,那纤细的男人说着伸出右手的食指抬起老马的下巴轻轻问道:“这个要饭的,去哪了。”

老马脸色竟然有点发红,像是一位被哪个富家公子调戏了的小姑娘,眼神都似已呆了,巴川心间一动,用筷子捞起面吃下了一大口,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就像是吃下一大口刚煮熟的又香又烫的涮肉,巴川吃下这一口,老马像是一个睡着的人忽然被扇了一个大耳光,脑袋动了动,眼神也不那么涣散了,看着眼前的古怪男子道:“额,额不知道啊,他……”

没等说完这男子便点了点头走向巴川,巴川虽然在吃面,可是也看到了这纤细男子正向自己走来,走路虽然还算正常,但要命的是,这纤细男子竟然满身的胭脂香味,而且还是石榴花的花汁香!巴川没忍住被一口面呛在了喉头大声咳嗽起来,咳的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脸也红的像是发了烧,直到他赶紧喝下几口水才逐渐平复,然后便看到对面正坐着这位腰若细柳的纤细男子,这男子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静静的看着巴川,眼波流转,面容玉润,像是一位妙龄女子正盯着自己最爱的男人用最高雅的身姿饮酒作赋。

但,他不是妙龄女子,巴川也没有心情作赋,他爱不爱巴川不知道,但巴川绝对是不爱他的,就算脖子上架着十把丈许长的斩马刀他也爱不起来。

平日里巴川吃面时,对面坐着的一定是青鸦,巴川本来觉得这辈子都找不出比青鸦这张脸更欠揍更惹人厌的了,何况还要严防青鸦在自己不注意时抢自己的面吃,可现在,只要青鸦愿意和眼前的男人互换,他宁愿每天都请青鸦吃羊肉面。

比起眼前的男子,青鸦那张胡子拉碴、一脸倨傲、时常翻着白眼的脸简直可谓是剑眉虎目、仪表堂堂,可爱的不能再可爱,至少面对着青鸦,巴川还吃的下面,而且通常都吃得很香。

巴川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打个招呼,刚要开口,又即刻闭嘴,因为他心里准备要说的竟然是“敢问姑娘芳名”,他稍微定了定神,然后道:“不知阁下有什么事?”

这纤细男子微微一笑,嘴角扬起,竟然还露出了一个酒窝,眼睛眨了一眨,巴川赫然发现他的睫毛还很长,他心里竟蓦地想起一句诗: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他觉得自己好像濒临疯子不太远了。

然后这男子终于开口道:“我想知道,昨天,和你们一起,吃烤沙鼠的那位叫花子,去哪了。”

一句话,生生拆成了几句还尚可忍受,女子吐气如兰,声若莺啼,不论和谁说话,都是一种享受,甚至令人心旌摇晃,恍若微醺,但若是个男的,尤其是没亲眼见到这样的人、亲耳听到这样的话,一定无法明白巴川此刻是多么清醒,简直比当头棒喝还要清醒,他相信,自己以后宁可见鬼都不愿意再见到这个人了。

巴川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稳住自己的心神淡淡道:“可能,去要饭了。”

“去哪里要饭了。”

“哪里有饭,就去哪里。”

“那,哪里有饭呢。”

“有饭的地方,就有饭。”

巴川说完这些话,真是佩服双方的耐心和毅力,如果可以换,他宁愿和宫里一百八十八个太监坐在一起促膝长谈。

那纤细男子又是盈盈一笑道:“这里,好像也有饭。”

巴川点了点头道:“可能是这里的饭他吃腻了。”

纤细男子又笑了,他好像很爱笑,就像是很多女子一样,只有聪明的女子才明白,任何妆容都比不上自己的温柔一笑,如果多数女子能够像这位纤细的男子一样多笑笑,一定会有很好的运气。

巴川笑的并不多,或者说他笑不出来,所以此刻,巴川的运气就差了很多。

这男子道:“要饭的人,会嫌饭腻,你知道这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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