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合(下)(1 / 2)
收拾凌乱的心情,杰罗姆循声望去。冰天雪地里浓烟骤起,除非有人主动点火,实在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观望片刻,主人沉声说:“放风结束,把门窗关严,我得过去看一眼才能安心。这会儿别给我添乱!”不等对方吱声,他已经朝莎乐美走过去,哄着她返回屋内。
把屋里三人安顿妥当,森特先生从旧衣箱底部摸出自己的短剑。
被破油布层层包裹,打磨锋快的剑身光洁如新,一握入手中,杰罗姆就为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打了个寒颤。剑刃似乎前一分钟还与主人血肉相连,很快被臂弯的体温煨热,时刻准备将持有者的意志、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伤害行为。
一面往神庙方向靠拢,一面怀着逐渐增强的古怪感受:每当激烈争斗即将到来,杰罗姆总免不了回忆起杜松的神情——正襟危坐,双目神光令人不敢逼视,接连两、三小个时一言不发,行杀戮时、却维系着祷告的神态。不论他的学生们对导师的为人处事有多少怨言,关键时刻,杜松的表现总是无懈可击;那种对自身价值虔诚的肯定,足以令旁观者被肃穆氛围所感染、从而彻底投入到各自的征战中。
扪心自问,自己真的适合琐碎的家庭生活吗?至少此时此刻,杰罗姆完全进入临战状态;直觉告诉他,这附近正有不少敌人暗中窥伺,动机虽不明朗,冲突的气氛却已呼之欲出。
远远望见“沉默者”神庙的正门,着火部分位于石阶入口处,一大堆破碎木料被浇上燃油,冒出滚滚浓烟。这场面再明白不过——有人正利用烟雾熏烤庙里的某些活物。包括断裂的杉木梳妆台和藤织躺椅,燃料东拼西凑的、似乎是从上层区的高级民宅中搜括而来。
谨慎起见,杰罗姆先对自身施展了“高等刀剑防御”,然后小心地绕个远路,沿贴近悬崖方向的宽石栏一步步接近现场。脚下松软的积雪令悄悄潜行变得不太现实,加上风雪止歇、天气又罕见的处于晴好状态,他并不能肯定会由谁首先发现对方的踪迹。两分钟后,神庙外侧石壁已近在眼前,再迈出一步,杰罗姆刚好踏入高墙的投影范围。
突然,一声呼哨自庙门方向传来。目光本能地偏斜几度,没等他看清对方的长相,耳边却听到更加致命的低沉响动——手持弓弩的偷袭者一下掀开厚油毡,从纷飞的雪片后方冲他射出一箭。吹口哨的家伙跟伪装潜伏的偷袭者、刚好位于三角形的两个顶点,此时箭尖朝杰罗姆的右后腰激射而至——倒省了不少无谓的闲话。
短短半秒钟,一触及包裹周身的“高等刀剑防御”,十字弓的钝头矢去势一滞;杰罗姆只略微侧身,箭矢便像擦着溜滑的表面般斜钉入雪地中。一上来便遭遇偷袭,森特先生也感到心头火起,悄然无声、回身冲雪窝里那人快速施展“定身术”;没来得及再次装填箭矢,对方立时给定在原处动弹不得,手中的十字弓也“啪”的跌落在地。
虽然左侧吹口哨的同伙已经缩回墙角后头,杰罗姆仍通过被定身的家伙大略猜出了对手的身份。装束打扮、加上伪装道具的形制,几可肯定对方是商盟雇佣的游荡者。这伙不法之徒的归属从来都视情况而定,趁上层区遭受围困的空档,很难说现在服从谁的指派。
确定身后再没有其他敌人,杰罗姆先把未装弹的弓弩抛出悬崖之外,然后不客气地在对方膝窝下方划开一道创口;等定身效力一过,这人基本已经因大量失血而昏厥,再没能力对别人突施暗算。
神庙附近竟然存在武装人员,照最坏状况推测,可能上层区已经发生了内乱。杰罗姆趋前几步,对自己无声施展“隐形术”,就这么立在原地不言不动。用不了十秒钟,拐角处就有人露出一只眼睛往这边探看——除了双目凸出、浑身僵直的同伙外,当然是一无所获。
对方闪闪缩缩,探头探脑三、四次,才确信自己并未看错。同伙不知道是否得手,呆立在雪地中辨不清表情,被偷袭的家伙也不见踪迹,古怪场面显然超出了这一位的理解能力。
放缓呼吸,森特先生刚好冷眼旁观。只要不主动暴露形迹,“隐形术”足够让他在视野中消失很长一段时间。虽没有低估敌人的习惯,不过仅就目前而言,这几人水平相当一般;自己毕竟不了解敌情,没有后援时主动出击,还不如等对方送上门来。
不待多想,转角处一下出现三个敌人。两柄长剑看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可包裹剑刃的油纸腊封尚未去净;剩下手持轻十字弩的一位,单独坠后时一双眼来回探看,脖子里竟然挂着六、七种式样不一的项链珠串,似乎刚从店铺中打劫归来,看得森特先生暗暗摇头。
执长剑的敌人很快越过杰罗姆所处的位置,径直朝被定身的同伙走去,嘴里还嚷嚷着出言询问。戴项链的却鬼鬼祟祟、紧贴墙壁摸索前进,眼看就要撞到隐形的障碍身上。短剑无声挥出,持弩的敌人颈子里血光乍现,项链破裂倾洒了一地;被反射动作触发,弩箭失手楔进一名同伙后背正中,眼看那人软泥般应声趴倒。剩下一人只转身一半、就被“震慑律令”狠戳在原地,顷刻没了声息。
敌人仰躺在雪地中抽搐不止,双手紧捏住自己的咽喉,被窒息感驱使大张着嘴。杰罗姆先到墙角快速窥视,没见到敌人后援的影子,这才返身回来、冷冷瞧着对方。闹了一会儿,那人逐渐发觉短剑仅只划破颈项皮肤,离致命伤还差一层牛皮纸的厚度。
冷酷低沉的声音响起,“要死要活,你自己选。”森特先生用眼神牢牢攫住对方,不紧不慢开口说,“我这有点小问题,想清楚再答。别忘了,这边会说话的、可不止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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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废物死哪去啦?!”刚灌下一口烈性烧酒,男人脸上的刀疤都显得呼之欲出。把琉璃酒瓶摔进柴堆里,火苗“呼”的一声窜起老高,说话人的表情在火光掩映下显得越发狰狞。“废物!全他妈的是废物!等我见着这几个……非得把他们一把火全烧了!”
坐在破败的苗圃围墙内,四壁透风撒气,石板地又冷又硬,疤面男人不断喝骂,看上去心情大坏。几年前,神庙祭祀被赶出上层区时,苗圃便已荒废;原本盛满黑土的各色陶罐仅余一堆瓦片,周围连野草都被寒气冻毙,只剩院子里的火堆将三条人影摇晃着投向地面。
身旁的手下小心翼翼,眼睛片刻不离男人手边可怖的兵器,“老大,你刚才叫他们几个到背阴那边摸摸情况,现在应该正往回走呢!”
听而不闻,男人好像刚走神几秒,空洞眼神盯着脚下的石砖发愣。待他从一轮晕眩中反应过来,举手抄起身边链枷,摇晃着离开座位。近六尺高的身形,让身边两名下属不由自主往后退却;耷拉着满是尖钉的锁头,手中链枷迸发出连串脆响,黝黑头部铸成三张背靠在一处的怪脸、口吐尖锐芒刺……整把兵刃看似沾满了已发黑的凝血。
男人定一定神,突然异常清醒地说:“把苏力找来。里面的蠢货再坚持不了几分钟,等得够久啦!他们不出来,就给我直接杀进去!”
“呃……可是老大,照你的吩咐,苏力已经带人到附近清扫民宅去了。就他那个习性,不翻个底朝天恐怕回不来啊!”
刀疤男撇一眼战战兢兢的手下,腾出左手揉搓面颊,喃喃地说:“是吗?看来我还真是喝多了……看我这记性。喂,你叫什么来着?”
手下谄媚地凑近些,笑着说:“老大,不是真忘了吧?我是……”
“去你妈的!”闷雷般一声发喊,说话人的脑浆已经泼洒出一地。
身旁同伙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疤脸巨汉长臂一伸,链枷锁头咣当爆响中,自己的同僚就成了半边脑壳。一阵灼人热力扑面而来,鼻腔充满生腥气味……令他不由自主两腿发软,差点失声尖叫起来。
“嘿嘿嘿……”疤脸男人幸灾乐祸地咧着嘴,冲他摊手道,“哎呀!一不小心弄到你身上啦!不好意思……还真是抱歉、抱歉呐!”
再看脑壳完整的一位,表情惊恐,眼神呆滞,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对。笑容倏来倏去,刚收回黏糊糊的链枷,男人眨眼变了脸色,不悦地说:“喂!你有几个脑袋?我说抱歉你还敢点头?!”
不怀好意地掂起握柄、称一称斤两,疤脸人正打算再来一下,好彻底清静片刻。趁他酝酿感情的功夫,外面隐约传来短促的叫喊声,好像突然爆发了一阵激烈打斗;刚想仔细分辨时,声音却嘎然而止。
“怎么回事?!庙里的冲出来啦?!蠢货们……呃……竟然主动找死!”酒劲上涌,男人狠命摇晃脑袋,打着嗝自说自话。
仍然健在的手下强忍住惶恐抹一把脸,抽出身边佩剑,立刻就想过去瞧瞧。不等他跨出两步,门口赫然出现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
高筒靴止步不前,好像害怕弄脏身上的灰尼外套,那人腰身前倾、只把脑袋探进来左右环顾;一见到脑浆四溢的场面,马上厌恶地眉头直皱,手捂口鼻含糊地说:“走错了,抱歉。”
屋里二人面面相觑。眼看这家伙退后一步,重又消失不见,疤脸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努着嘴朝门边示意。手下人咽一口唾沫,紧捏佩剑上前查探;几秒钟不到,只听门外“噼啪”两声,簇新的佩剑给人平抛回来,磕在砖面上掷地有声,手下人却彻底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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