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仓促的较量(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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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摒除杂念,调整呼吸……先试着感觉其他人的心率。”手执一块响板,霍格人不时打响拍子,极富耐心地解释着,“建立精神联系要具备平和的心境,掌握节奏只是第一步。刚开始遇到点挫折可以接受,一旦成功入门,各位的生物节律将渐趋同步,在此基础上深入交流,共享资源,进而成为‘整体’的一份子。”

斜倚在窗帘一角,杰罗姆-森特旁观片刻。房间内诸人面朝圆桌围成环状,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表情却如坐针毡;中央摆着个小香炉,形状酷似安魂仪式上使用的“晨昏结”,轻烟缭绕中气氛亦真亦幻,参加者仿佛置身野蛮民族举行“降神礼”的现场。刚加入协会那会儿,杰罗姆也曾为此饱受折腾:透过“细语戒指”下达命令还算简单,不过借助读心者的思感网路、直接并入“整体”就是另一回事了。人类不适合进行过分坦诚的沟通,最聪明的个体戒备心也最重,对自身的独立性相当执着,要这类人短暂地放弃自我、融入集体意识营造的漩涡,实在跟经受酷刑差不多。

霍格人的黄眼珠仿佛两块半熔融的琥珀,杰罗姆抽空与他(她?)对视一眼,对方难以觉察地摆摆头——进展比料想中还慢。“学员”们壁垒分明,严守着各自的小秘密,对“整体化”抵制唯恐不及。

此时此刻,术士长格鲁普冷汗淋漓,指甲在靠背椅扶手上刮得“吱吱”作响,模样难过极了。与杰罗姆不同,他们没时间选择更温和的方式,去逐步适应协会的操作规程。任务迫在眉睫,这批人只好接受为期一周的“强化训练”,希望快速掌握思感网路的传导特性,为马上开始的协调行动打好基础。

把注意力从训练上移开,杰罗姆转而幻想一会儿——几天之后,他很可能收到一份绝密公函,信筒里装着一长串黒名单——清算行动将全歼首都的邪教徒、恶魔前哨、混血叛徒、他国间谍、暴力寻租者,以及王储的诸多政敌。行动本身显著非法,不可能获得参议会背后的各地领主的支持,规模属于决战级别,需动用全部资源,为求稳妥必须速战速决。盘算着达成目标的难度,杰罗姆再次端详起在座人众。作为各自势力的头面人物,王储一声令下,全跑来他的地盘上受活罪,如此行动比任何保证书更能说明其忠诚。新领袖有了个不错的开端,借助眼前的危机,说不定真能暂缓内耗、一致对外?

目光游过留给密探的座位——唯独这张椅子空荡荡的——杰罗姆沉吟几秒,只好否定了单纯的想法。王储手里的力量太过分散,整合起来难度极高,彼此还存有化不开的积怨,此刻轻信于人只会让他沦为醒目的靶子,并因此断送许多性命。

过不多久,二十分钟“特训”告一段落,参加者各个挥汗如雨,像急行军归来似的忙于补充水份。杰罗姆拉开窗帘朝外望,院子里一切如常:小女孩正给乌鸦上链,汪汪在睡梦中低声呜咽,前爪不时紧张地挠拨两下。草地上阳光有些刺眼,狄米崔-爱恩斯特里腋下夹着个小口袋,匆匆穿过前厅的门,把整包东西交到女主人手上——看包裹的体积,莎乐美的水烟筒又能阴燃不少时日了。

两天前狄米崔主动找到他,坦诚曾向莎乐美提供过一些香料,同时拐弯抹角地暗示、女主人还要求他找些大麻来。自己的学生一向知情识趣,这回却一脸质问表情,明白是说“你没有背着她乱搞女人吧???”森特先生不置可否,估计自己必须声泪俱下地哭诉,才可能挽回这场信任危机。

“你问我,我问谁?”朱利安-索尔理一理胡须,停止撰写手头的毒化信,“雄性普遍比较博爱,这是生理结构早决定好的。跟你讲了多少次,一对一长不了,可你总固执己见。”发觉他扭头要走,朱利安从瓶瓶罐罐中挑一个出来,“我这有瓶装死药,喝下去吓唬吓唬她。只要她同情心泛滥,就势往床上这么一推……准能收到奇效。”

考虑着这条无良建议,杰罗姆只觉胃部反酸,谁叫自己一时不慎,搞到今天这地步?眉头紧锁的工夫,有人过来与他搭讪,张嘴便抱怨起来。“你早该提醒我,特训会这么……别扭,真后悔随便应承下来!”

抬头看看术士长的狼狈样儿,发梢还粘着没抹净的汗珠,刚才一番历练连他都要吃不消。“我又没试过,没资格提点别人。”杰罗姆如实答道,“当初加入协会,就因为能抵御高强度的精神渗透,差点给人切片做了研究。虽然试过许多次,这类特训仍对我无效,别人管我叫‘铁脑壳’,有段时间搞得非常孤立……对了,我倒想问问,‘整体’究竟是个什么样?融合过程真像资料上说的那么邪门?”

屁股着火仍这般好奇,求知欲恐怕是森特先生身上最强烈的感情。羡慕且不耐烦地打量着他,格鲁普含混地说:“几句话讲不清楚,总之是不愉快的经历。如果勉强要形容,找几百尺高的悬崖奋力一跃,没着地以前跟这过程有些类似。”术士长不愿多谈,迅速转换话题道,“照目前的进度,联合行动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妥当?”

杰罗姆言不由衷地说:“协会的组织方式过分严密,别人根本参考不来,特训只能掌握皮毛。看上面的意思,兴许想借机修补一下彼此的关系,以免友军相互拆台落下笑柄。至于‘移植先进指挥系统’,不过是异想天开,思感网路只适合少量精英,单位时间内传导速率并非无限,人多了会导致整体低效化……除了术士会的人员素质过硬,密探之流很难达到最低的同步率,硬插一脚反而会扯我们后腿。”

对此深表赞成,格鲁普细数一遍参与行动的各方,预演着可行的位置。“说得对,早就该明确划定分工。不过军令不等人,命令一出你我自然担当前锋。密探提供情报,顺带堵截敌人的通信渠道,警察维持秩序,造化师协调断后,军队封锁逃路,高智种稳住参议会……这一场劳师动众啊!”历史的参与感令他目光如炬,继而惋惜地说,“唯一的问题是敌人已穷途末路,只怕一触即溃,功劳都不够分。”

脸上挤出点笑纹,杰罗姆对他的自信拿不定主意,最后选择了保留意见,“先到先得吧。但愿……”话没讲完,平地起一阵狂风,院子里传来乌鸦的扑翼声。噼里啪啦,草籽和碎叶片不住敲打着窗玻璃,视线朝东南方仰望,只见风来自漆黑的桥洞,城市的架空部分管风琴般大力轰鸣,惹得汪汪狂吠起来。“怪天气。”

“下场雨也好,”术士长慢慢沉下脸,精确地意识到“胜利”背后的代价,“盛夏时节,太多死伤会很难处理。”

三个街区以东。与此同时。

大热天还身披罩袍,黑色兜帽裹着男人大半张脸,牢牢抓住铁扶手,他手脚并用,垂直坠入下水道的一列竖井。此前毫无征兆,上升气流突然疯狂涌动,斗篷也波浪般倒掀起来,露出大片猩红色里子。男人四肢臃肿,动作笨拙,一度危险地随风摇晃。只见他探出蛇一样的尾巴,猛然勾住身体,然后变色龙那样一溜到底。双足踏上了实地,他才小心地左右探看,提防任何可能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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