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魔堡（上）（2 / 2）

游侠严肃地说：“大人，我有个兄弟住在恩巴尔山城马硕爵士领，就在落日峡对面。一周前他用鸽子送信，说山谷地区发生重大变故，要我尽快同他会面。您知道密林中有不少的游隼，让信鸽冒险飞越说明事情紧急，而其他路径全由领主们的私兵把守，没有商会印信我也无法通过。如果您信得过我，请让我担当此行向导，但我们必须立即出发！”

两人都是行动派，杰罗姆极力邀请游侠和他同返磐石镇召集人手，次日破晓，搜索队就背着食水上路了。第一天，他们沿密林中的兽径攀登搜索，因为距离“叉叉堡”太近，入黑时甚至没敢点火，硬挨过寒冷的一夜；待到第二天，他们终于找到“鱼鳞滩”的入口，眼前出现了页岩构成的褐色石径，兴奋心情只维持了一小会儿——这条路果真像游侠所说的那样难走，跋山涉水，经过两处钉在山壁上的险峻横索，总共前进了十多公里；到第三日上午，搜索队才真正离开林雾的笼罩，也绕过了狼王的势力范围，幸好没人受伤。

“再加把劲，前面就是发现怪东西的地点了。”

其他人慢吞吞地跟随向导，千层糕似的可怕地貌经过雨水冲刷，连羚羊也不愿轻涉。众人之间拉起了绳索，以防有谁不慎从刀尖般的坡上滚落。杰罗姆时刻观察着地形地貌，这几天夜不能寐，总幻想着能有一条索道腾空而起，载着他们迅速跨越障碍，从此不再受制于他人。

协会在埃拉莫霍山建造过长度惊人的索道，利用机械力无情的驱动，乘坐缆车可以饱揽深不可测的火山口。但现在他既没有技术支援，也不具备大笔花钱的实力，只能当成愿景停留在脑海中。而且目前领地上入不敷出，要真正站稳脚跟，必须寻找可靠的财源，而不是在一片农垦区内埋首耕种。杰罗姆总觉得，他不可能被几个野蛮人逼死在角落里，反正再过两天有人上门收债时，正面较量马上就开始了。

约·约尔一声呼哨，快步跃下乱石斜面，脚下碎屑飞溅，坠入下方湍急的浅水中。哼哼哈哈，串在绳子上的人相继踏上了平地，面前矗立着一道紧挨瀑布的山涧。作为“落日峡”的一道小尾巴，山涧由南往北，逐渐开裂成无法横越的峡谷。而现在，他们只需用力一跳，便跨过了这条天堑。沿峡谷东侧缓行几分钟，离开瀑布大约五百尺，游侠指着平静许多的溪水说：“看！”

杰罗姆头一次目睹这番景象。

水下的石缝中探出一堆多孔的结构，由十几根长条管聚集成金字塔状，泛着令人不快的惨白色，像死去的珊瑚礁，一簇簇生长在岩隙附近。大一些的“管风琴”周长超过了两臂之和，小一些的至少像几个卷心菜摞起来那样高。众多管口淹没于水下，时刻“咕嘟咕嘟”冒着泡。杰罗姆注意到，只要出现“管风琴”的位置水体都较为浑浊，万一它们长在死水里，只怕会迅速污染全部水域。每当气泡破裂时，伴随劈啪声、必定是浓烈的硫磺味，闻上去令人阵阵头疼。

“臭死了！就这玩意儿在捣鬼！？把它们铲了！”

“同意，一看就***邪门！”

游侠说：“大家别着急，还不确定它是死是活呢。万一是活物，轻易除掉不可取。”

杰罗姆捂着鼻子说：“凭这点规模，要搞臭百里方圆的空气给它几年时间也不够。弄一个样本上来，然后继续探路，天黑前得找地方扎营。”

一名佣兵跳进水里，动用岩楔和铁锤，轻易敲下两只管子。杰罗姆找块平滑的石头，捣碎外壳，现出一条一尺多长、疯狂蠕动的管虫来。

众人脸上迅速浮现出难言的厌恶，爆出一叠声的粗口。下水的人赶忙爬上岸，生怕有什么怪东西钻进裤管。杰罗姆面无表情，将完整的标本塞进大号试管封存，再用镊子夹起碎片，观察破裂的截面。“管风琴”的外壳应该由几丁质构成，跟蜗牛壳的材料差不多，两指粗的虫子充满液体，几分钟后方才毙命，软塌塌的外形叫人浑身发麻。

“现在开始节约用水，除非想尝虫子汤的味儿。当心脚下，继续前进。”

游侠打头，杰罗姆殿后，一行人继续向北深入。刚开始道路时只容两人并列，左边是越来越深的溪涧。然后路面快速收窄，直到仅剩一条疯狂的石缝——他们必须脚踩在石缝凹陷处，借助外围的绳索、面朝石壁横着蹭过去。短短尺长的险路瞒过了任何眼睛，唯有亲自爬上一遍，才敢相信此处能够通行。真搞不懂，第一个探险家是怎么发现这鬼地方的？杰罗姆他们又前进了两小时，路宽增加到可容五人并行，探险者们终于松一口气，但左边的悬崖不断升高，逐渐显露出“落日峡”雄伟的全貌，右侧山壁也出现了人工开凿的迹象，此时若不小心坠落，必然会送了性命。

虽然路况有所改善，探索队却更加沉默，人们尽量不去注意左边云山雾罩的深谷，耳中只听见脚步声和装备的撞击声。无须任何提醒，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空气的变化，或许是心理作用，当有人小声咳嗽，立即有不少的效仿者……或许他们真的吸入了见鬼的毒素。

杰罗姆沿道路外侧步行一阵，然后快步赶上队首的游侠，命令队伍原地休息十分钟。

“上次来，你注意过山谷下面没有？”两人走出好一段，确定没人偷听，杰罗姆忍不住质问道。

“那是半年前的事。我确定，当时山里空气清新，看不到这样的愁云惨雾。”

杰罗姆瞪了他好一会儿，扭扭脖子，示意他走到山路边缘。发现游侠毫不迟疑，他不情愿地取出自己的婚戒，“小心戴上，戒指能给人黑暗中的视力，转换时你的视野会变成单色，需要习惯习惯……弄丢了就把你踹下去！”当然，最后半句被他咽回肚子里。

杰罗姆用一个歇伦字母激活戒指，约·约尔适应片刻，然后向下瞭望。

潮湿的峡谷内云雾流转，在阳光难及的底部布满了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像一座座金字塔形的马蜂窝，大部分和半截的三桅帆船差不多大……游侠立刻辨认出、这东西肯定是两小时前他们在水里发现的“管风琴”的放大版本，但理智却无法接受这种解释。

来不及表示震讶和不信，山谷深处泛起阵阵空气井加压所产生的咆哮——只见巨大管虫像得到了统一的指令，全体从巢穴中探出了头。数百张血盆大口同时绽开，井喷般疯狂泼洒着绿雾，骤然掀起骇人听闻的巨浪。

若非及时后撤，两人差点被气流吹飞。光天化日之下，整座峡谷齐声狂啸，数百尺高的压缩空气持续射向高空，半分钟内汇集成遮天蔽日的绿潮，继而加入到自然对流当中，然后晃晃荡荡飘向远方。目击者们瞠目结舌，对冲天而起的绿蕈云无法置评，头顶的天幕一时被染成黄绿色，太阳也收缩成暗弱的圆盘，令人怀疑自己是否身在异域。

“太棒了……”站在毒气喷口旁最好的观景台，杰罗姆发出由衷的赞叹。“去，把所有人、我是说所有人、全都集合起来。咱们马上滚蛋。”

游侠两眼无神地服从了。杰罗姆忍不住盯着最后几根气柱，直至它们像喷泉一样削弱和离散，他自己的那些生存问题这会儿竟然变得挺可笑。

短暂的混乱终于退去。等他的理智恢复了七成，开始意识到耳膜的锐痛时，杰罗姆同时听见了马蹄铁印在岩石上的哒哒声。他用力擦着眼睛，两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十几个身着全套钢甲、脑袋装在全罩式头盔里的骑士，大咧咧地纵骑而来。金属全铠，沉重的长枪，编入金线的缰绳，刻有家族纹章的华丽马鞍……一堆绝迹多年的老古董骤然拼凑在一块，出现在险峻、狭窄的山路上，要是没经历刚才那一幕，杰罗姆肯定非常吃惊。现在他不过拍了拍耳朵，平衡一下体内的压力。

打扮最为华丽的骑士一马当先，于二十步开外勒止住马匹，留下了发起冲击的余量。那人手持刺枪呵斥道：“外来者，放下武器！立刻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