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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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小羽那一刻心跳有些紧,他看到祝四萍时的感觉彼此矛盾,说不清是心疼还是畏惧。

四萍走近了,吸溜着嘴里的凉气首先开口:“我的脸都冻僵了。”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摘下龙小羽的羊绒围脖,三下两下就把自己脑袋严严地缠住。“

四萍又问:“那东西你带着么?”

龙小羽又点头,他看看左右,左右没有熟人,在街头的风中每个低头过往的路人都是行色匆匆。他想把裤兜里的那张写了数据的倩碧说明书掏出来,还没动作四萍已经依偎贴身,一只手插进他的肘弯,挽住了他的胳膊。

“哎,你看,”她指着电影院门口立着的一块手写的广告牌,兴奋地说,“今天有《泰坦尼克》的录像,你带我看!”龙小羽也看那广告,却说:“《泰坦尼克》,你不是早看过了么。”

四萍说:“我还想看!前年在小红家看的是盗版碟,一点都不清楚。”祝四萍连拉带拽连哄带骂地把龙小羽拽进电影院了。在电影院的门口还用买票剩下的钱买了一袋爆米花。这时,电影放映厅一侧的小录像厅里,壮观的泰坦尼克号游轮已在苏格兰风笛悠扬的旋律中浪漫启航。龙小羽无心观赏电影,满脑子都是罗晶晶的形象。他猜测罗晶晶还在那片凝固不动灯光下寂寞地等他。他当然不可能猜到,罗晶晶这时已经走进了这间观众寥寥的录像厅。龙小羽怎么能猜得到呢,他心爱的女孩已经认出了他的背影,已经坐在了他的身后,已经透过朦胧的泪水,看到四萍狎昵地趴在他的肩头,在那段已成经典的爱情乐章中,模仿着杰克和露丝的柔情蜜意。这情状让罗晶晶的心被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地捅,每捅一下她都想尖锐地哭出声来,但每一次哭喊都被喉咙口不可名状的痉挛堵住。

罗晶晶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她不怕他们看见她。她此时最痛恨的,不是那个祝四萍,而是龙小羽。她至此才明白龙小羽一直在欺骗她,一直在否认他还有这样一个女人。他居然把她给他买的围脖,围在这个女人的头上。罗晶晶横眉怒目,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她故意让龙小羽看见她,她让他愣愣地看着她,刹那间不知所措。罗晶晶向街对面走去,街上车来车往她也毫不躲闪,她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她恨死了龙小羽,脑子里飞快而混乱地想象出各种解气的方式和她一刀两断。罗晶晶想擦了眼泪,她想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没能做成,当龙小羽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时,她几乎不能控制地哭起来。她不是为一个男人的背叛而哭,而是为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完美的幻象突然破碎而哭。可在接下来的一刻,她支撑在他怀抱里,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像过去一样感到了温暖,那温暖的怀抱与过去有什么不同吗?

她依靠在他有力的臂膀上,走到一辆刚刚停稳的出租车前,龙小羽拉开车门,扶她进去,她感觉和过去完全一样的,动作和过去也是一样的,她的心因此而安定下来。她看到龙小羽也钻进了车子,当一切都如梦般飘飘然地演进着,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咬牙切齿的叫喊,这声尖厉的叫喊把现实的残酷重新撞进她的意识,把她几乎麻醉的神经再次刺得很痛很痛。

“龙小羽,你上哪里去!你他妈什么女人都敢要!”

车子已经开动起来,罗晶晶转过头,她从后车窗肮脏污浊的玻璃上,看到围了那条围脖的祝四萍站在对面的街边,向他们这辆汽车发出气急败坏的吼叫。贪得无厌的勒索

祝四萍第二天就在制药公司还没下班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罗保春的办公室,把龙小羽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把她带到公司附近的护城河边。

祝四萍在表现完悲伤、绝望、憎恨以及柔弱的啼哭和歇斯底里的吵闹之后,突然平静下来。而祝四萍平静以后所说的话让龙小羽马上意识到这才是她今天找上门来的真正目的。那目的依然是:交易!

四萍和龙小羽过去的关系,就是她现在手中的本钱,她凭了这份本钱,要和龙小羽做一笔交易。

她说:“小羽,既然你不爱我了,讨厌我了,我强求你也没有意思。可我毕竟是你的女朋友,跟你好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过去没有工作是我帮你找到工作的,你刚到百年红酒厂那阵子除了身上穿的什么都没有,连你盖的棉被都是我从我家抱来的。现在你攀上高枝了,你搭上一个有钱的女人了,你喜新厌旧了,总不能说把我甩了就甩了吧。你把我逼急了,我就急给你看。你来狠的我也来狠的,你讲仁义我也讲仁义,反正主动权在你手里。”

龙小羽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内心深处对祝四萍还保留着的那一点温情和愧疚,立刻荡然无存。他用冷得几乎没有表情的表情,与祝四萍开始了谈判。

“好,你明讲吧,我怎么做才算仁义?”

“这样吧,你每月给我二百,给三年,我也不多要,三年以后就算清了。除此之外,你还必须帮我一个忙。你们扩建工程的标底你上次给我的那几个数不行,太简单了。大雄给那家公司的老板看了,老板让我们问你能不能把标底书和监理公司做的预算书复印一份拿出来,还有……”四萍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清单,念给他听:“……还有‘标底汇总表’、‘单位工程取费表’,都得要。”

龙小羽拿过那张字条,字条上写着那家参加招标的建筑公司索要的一系列文件。那些文件龙小羽都见过,他把那些文件给罗保春看过批过之后就退给筹建处了,现在就存放在筹建处的保险柜里。

龙小羽把字条还给祝四萍。他面带厌恶地说:“我不想再做这种事了,你们拿我当什么,叛徒还是内奸?”

四萍拿着字条直发愣:“你上次为什么就能做,这次为什么就不能做?大家都是从绍兴老家出来的,你一个人有吃有喝了,你就不管大家了吗?我反正已经说了,你对我不仁,我就对你不义。你要是砸了大家的饭碗,我就到你们公司去闹!我就让你们公司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老板的女儿真个脸皮厚,仗着自己钱多,硬要抢人家的男朋友!”

眼看着他的面色变了白,祝四萍掩饰不住得意地笑了,把手上的那张二寸条,那张他们索要的“情报清单”,噗一下塞给呆若木鸡的龙小羽,然后说了句:“那我们可算讲好了啊,办完以后你直接给大雄打电话。”软硬相逼

大雄在平岭的绍兴人中是个名人,是个有势力、有本事的人。在绍兴人的圈子里,哪个女孩让大雄看上了也算是份荣耀。龙小羽知道四萍是靠着大雄的,她花他的钱,和他一起吃饭,管大雄叫“哥”……但他也知道四萍并不喜欢大雄,她和大雄在一起是生存的需要,除了吃喝不愁外,还可免受别人的欺负,当了大雄的“妹妹”就没人再敢动手动脚打主意了!龙小羽惟独不知道的,四萍对大雄,是不是真的守身如玉,一次都没来过。

在罗晶晶不理他的那些天里,龙小羽每天都过得惶惶不可终日,上班时总是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和人说话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王主任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他说没有没有,搪塞过去。那些天他除了应付日常的工作外,还要留意能够拿到扩建工程预算书的机会。工程标底和预算书都存放在工程筹建处,筹建处就设在制药厂的办公区里,他曾经找理由到那里去了一趟,还进了马主任办公的屋子,屋里很触目地放了一组文件柜和一个带暗锁的铁皮柜。在他和马主任不到五分钟的事务**谈中,有好几拨人来来往往,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让他接近那个柜子。

但这事四萍逼得很急,逼命似的,不仅电话不断,而且口吻和几天前见面时一样,忽软忽硬,忽缓忽急,有时还夹着几句直来直去言辞露骨的威胁。龙小羽压抑着心里的反感,耐着性子向她解释,材料不在他的手边,在筹建处,不是他想拿就能随便拿得出来的。

这一天是周末,傍晚快下班时,罗保春亲自打电话给龙小羽,告诉龙小羽他打算到福建的云清山去休养几天,指示他到财务部拿点现金,把这两天没有看过的文件统统带上,明天早上随他一起飞到福建去。去福建的机票王主任已经办好了,龙小羽只需备好去机场的车子。他放了电话,急急忙忙地通知司机、去财务部取钱,然后回办公室手忙脚乱地收拾文件。

这是龙小羽第一次奉命陪罗保春出远门,而且是陪他去休假。这似乎标志着罗保春对他的信任已达到了特别亲信的程度。他早早地起床,带好该带的全部东西,在七时之前,就把汽车停在了黄鹤湖别墅的大门口,等着罗保春出来。

两个小时的飞行很快就结束了,当他们走出福建漳岩机场时立刻感到热风扑面———这里的空气像夏天一样湿闷。他们雇了一辆出租车往云清山方向开。

云清山这地方龙小羽虽未经历,但有耳闻。印象中是一处未曾开发的原始森林,和湖北的神农架差不太多。它的原始气息可能缘于它的僻静。当汽车在山路上辗转盘桓一小时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片依坡而建的松木小屋,龙小羽一生还从未到过这样清幽秀丽的地方。生死之爱

在来到云清山度假村的第二天早晨,罗晶晶突然失踪了。罗晶晶从看到龙小羽和四萍看电影那天以后,一直神情沮丧,谁也不理会,整日一个人在房间里昏昏睡觉。

罗晶晶在云清山的原始森林中消失了,罗保春和龙小羽焦急万分。找来了当地警察,警察也只是先安慰一下他们。

龙小羽擦掉眼泪,背上自己的背包,在背包里装了面包、肉肠、西红柿和水。他把木屋里配备的两只手电筒都带上了。为了防寒,又带上了自己厚厚的外套,这件范思哲的外套还是罗晶晶给他买的呢。然后,他写下了一张字条,是写给派出所的警察同志的,他告诉他们他去森林了,去找罗晶晶了。他离开那些灯光通明的窗口,独身一人向远处那片黑黝黝的原始森林大步走去。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喊叫了多久,他好像很快就累了,喊不动了,但他还是喊。他寻找罗晶晶的主要方法就是喊。很快他的嗓子就哑了,喊到后来他甚至怀疑喉咙已经皮破肉开,疼痛难以忍耐。他脸、手,都破了,在手电筒的光芒下,可以看到两只手上血迹斑斑。而最可怕的,则是绝望!当力气用光,激情耗尽,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黑暗越来越深不可测的时候,绝望便不可控制地笼罩上来,取代了他走进这片森林时的义无反顾。他的步伐也开始放慢,开始踉跄,开始跌跌撞撞。小羽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在地上。他瘫痪一样地在地上躺着,有片刻似乎进入了昏迷的状态,但嘴里还在喃喃呓语,他在说罗晶晶,在说他爱罗晶晶,他喃喃地叨咕着罗晶晶的名字,他说让我们一起死吧,让我们一起死吧……

龙小羽在向韩丁述说这段与原始森林的死亡之吻时,始终面带微笑,显然这段经历留在他心情上的印象是快乐的,快乐中还有一点兴奋和自豪。这不仅是因为他在触摸死亡时所感受到的是壮烈和缠绵,是牺牲的快感,而且,正是那片险些吞没他和罗晶晶性命的原始森林,弥合了他们的嫌隙,巩固了他们的爱情。警察组织的搜索队在第二天中午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龙小羽,把他送进了漳岩市的医院,在这家医院里,他不仅见到了已经可以下床的罗保春,而且还见到了他以为永远见不到的罗晶晶。

罗晶晶是那天早上被一群进入森林进行探险旅游的学生发现的。她前一天早上独自离开木屋,原意只是想再次气气龙小羽。其实她早知道龙小羽并不爱那个叫四萍的女孩,那天晚上在电影院内外两人的行为她都一一目睹。

罗晶晶被那群学生发现时神智还非常清醒。她被送到医院吊了盐水吃了东西之后精神体力很快好转。那天傍晚她让护士扶着来到龙小羽的病床前,在那里她和龙小羽抱头痛哭。当着医生护士的面他们除了哭没说一个爱字,但在彼此的心中早已海誓山盟!家贼

龙小羽比罗晶晶伤得重,但比罗晶晶好得快,他从漳岩回到平岭时虽然脸上手上依然伤痕累累,但精神和体力已恢复如初。从漳岩回到平岭的当天,罗保春本来要留他在黄鹤湖住两天调养调养的,但龙小羽没有留下来。他对老板说他已经没事了,身体已经彻底复原,脸上的伤手上的伤不要紧的,慢慢会好,他说这几天肯定会有一大堆文件堆在办公桌上等待处理,他需要尽快回到公司去,回到办公室去。

龙小羽回到保春制药有限公司的时候已是晚上8时多。公司里早已人去楼空,从上到下听不到一点动静。他用钥匙打开董事长办公室的房门,摸黑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打开台灯。和他预料的一样,桌上堆了不少待阅待批的材料。他想整理一下这些材料,刚一伸手打开第一个文件夹,他的动作便蓦然停住。

摆在最上面的这份文件,就是制药厂扩建工程标底文件的汇总,龙小羽看到封面上的标底两个字时,心里忽悠了一下,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他小心地翻开封面,下面果然附着全套的标底文件,有标底汇总表、工程预算书、单位项目取费表……

他镇定了一下自己,开始一页一页地复印这套文件。在青光最后一次划动的同时,他用手机呼叫了祝四萍。他向寻呼台通报了自己的名字,留下的信息是:请速回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还是在那家电影院的大门口,他见到了祝四萍。和四萍一起来的还有大雄。大雄的出现让龙小羽有点意外,面目变得阴沉起来。他没和大雄多说什么,板着脸把装了材料的一只信封交给四萍。四萍看都没看就转交给大雄。大雄当场打开了那只信封口袋,里边的文件立刻让他眉梢带笑。他看罢文件,收好信封,提议和龙小羽到附近找个饭馆喝两杯,让四萍陪着。龙小羽谢绝了,他沉闷地看了四萍一眼,说道:“我该走了,我还有事呢。”他说完扭头走了。走了几步又站下来回过头,他看到大雄已踱到一个烟摊前去买香烟,而四萍还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四萍,用告别的神情对她说了句:“再见吧!”也是用了告别的声音。

龙小羽走回去,他的脚步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他希望今晚能够成为一个了结,把他和四萍的关系,作为一个分界;他希望今晚能够成为一个开端,让他后顾无忧地走进新的生活;他希望这是一个平等的交易,他用出卖忠诚作为代价,换取另一个他渴望做到的忠诚。是的,这确实是一场真正的交易,一场双方早就说好代价的交易。在这场交易之后,买卖双方即可各自自由地分道扬镳。(lange)<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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