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暗夜惊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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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伯被这一问给问住了。

若是姜佛桑也同其他人一样,嫌苦、嫌累,对北地诸多抱怨之言,他绝不会白来这一趟多费唇舌。

正因她不同,邵伯也愿意待之以诚。

“少夫人别看咱们所经之地多见萧条,但相较往年,这已是极难得景象。”

他顿了顿,问,“按少夫人年岁,宣和之乱时想必还是个不记事的娃娃,不知身边人有没有跟你提起过那段往事?”

姜佛桑颔首:“乳母常常说起。”

邵伯沿着河沿走了几步——

“其实在宣和南渡之前,大燕就已经乱了套。先是宗室交哄,接着异族崛起、纷纷自立,他们互相之间又相互砍杀……

“无论对外还是对内,无论何方输何方赢,攻占所至,兵锋所及,无不疯狂地进行焚烧、掳掠和屠杀……几十年间,几乎无月不战,整个国家被搅得天翻地覆。

“胡虏攻进洛邑之前,洛邑尚是一副太平景象,而洛邑以外,百姓早被投入骨岳血海之中,日日都活在屠刀之下,流亡者十之八九,横尸满河、白骨蔽野、人多相食,其惨不堪言。

“除了兵祸,还有天灾和人祸。三者交相逼迫,如长河溃决,势若倒海,最后的结果就是苍生殄灭,百不遗一……老奴痴长几十年,再没见过比那更黑暗混乱的时候。

“瀚水和湑河流域,原本是整个大燕最繁华富庶的地区,舟舆商贾,四方输运之所辐辏,但是经过接连动荡之后,便成了现如今土旷人稀、烟火断绝的荒凉废土。”

姜佛桑听着,心情跟着变得沉重。

戎狄及于中国,宗庙焚为灰烬,千里无烟火之气,华夏无冠带之人,自天地开辟,书籍所载,大乱之极,未有若兹者——这段历史,可谓字字血泪。

无怪良媪提起总是垂泪,也难怪那些名士显宦永远一副生理茫茫、永无依归的形状。

凡是亲历之人,有谁能忘?

恐怕到死都不能忘却。

即便是太平中长成的晚辈,每当触及这类文字,也常常哽咽难忍。

“这是一片苦难深重的土地,和江南不能比。”

如何比呢?北地战火弥漫、疾疫猖獗、天昏地暗之时,漳江以南几乎没受到太多波及。

元帝渡江之后,偏安于京陵,多年经营下来,都邑之盛、士女安逸,歌声无节、炫服华妆,即便还不具备昔日洛邑的气象,当世也少有可比拟者。

“但——”邵伯话锋一转,指着脚下,“它繁华过,也没落过,少夫人却也不要小瞧它。老奴相信,假以时日,北地定会有再起的一天,少夫人千里远嫁,也必不会后悔。”

姜佛桑明白,邵伯这是想让她宽心,也想为北地正言。

“我闻元帝初至江南时,江南并不是如今光景。火耕水耨,饭稻羹鱼,无论生产还是贸易都极其落后。民众甚至不知钱币为何物,仍是以物易物。随着燕室南渡,大批士族、百姓和织工匠人随之南迁,经济重心亦随之南移,这才有了今日鱼米丰富丝绵优良的江南。”

她笑:“南地可以从无到有,北地自然也可以失而复得,你说是吗邵伯?”

邵伯捋着胡须的手蓦地攥紧,眼眶竟有些湿润:“是!是!”

与邵伯一番畅谈之后,是夜,姜佛桑久久难眠。

平心而论,若非先生的话做支撑,就凭一路所见所闻,她也很难说丝毫不慌。

北地和南地,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但邵伯所言也非虚夸,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这块土地有魔力,就像焦壤废墟中钻出的绿芽,尽管孱弱,却蕴含着蓬勃的力量与无限生机。

但愿这个人人眼中的危地,真得能成为她的生地吧。

接下来仍是枯燥的赶路——

邵伯谨慎,总是晓行夜宿,即便着急也不愿星夜兼程。

对此姜佛桑心里约莫有些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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