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锄妖 难事但得奇兵阻(1 / 2)
“清玄!不要胡说!”那道人向弟子喝道。转头问胡不为:“却不知令郎……”胡不为面色惨然,指着赵氏道:“孩儿还在她肚子里,被妖怪伤害,想来……想来定是活不了啦!”心中恨极,眼中便要喷出火来,踩碾妖怪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布鞋鞋底薄软,这一下使劲,脚上当然更疼。
那青空子看了一眼赵氏,见她面色戚戚,颇有愁苦凄然之态,但目光清澈,举动间显得血气完足,精神也健旺,没有一点疾病受伤迹象。当下微一沉吟,转头对胡不为道:“贫道粗通医理,长年来熔金炼丹,对药石针灸也颇有些心得,如道友不介意,贫道想为尊夫人诊一诊脉。”胡不为心中盘算,若骑马到汾洲城请那段神医,一时半会必是回来不得,而且上回请他,言语上颇有冒犯不敬之处,只怕他会借此良机刁难自己,来不来还不一定。这道人虽看不出底细,但既敢自告奋勇,想来也有些本事的,如此便由的他好了,至于采不采他的意见,却是容后再议。心思已定,便拱手向那青空子道:“如此便劳烦道长了。”引二人到床边坐下了。
赵氏伸出一只臂膊,将袖子挽到肘部,露出一截温香暖玉来。五指如葱,纤长圆润,她嫁入胡家十余年,难得胡不为事事周到,不让她干过什么重脏活计,是以保养极好,二十多岁年纪,面目皮肤上看来却象二八佳人。青空子伸出三指,扣在她脉门切脉。只闭目静诊了一会,道人睁开眼来,说道:“小夫人脉中有短、沉、动之象,是悲、惊、恐三情症候。但鼓动雄厚,运行舒畅,并无微、滑、浮、迟等伤损亏虚之兆。想来是小夫人突遇变故,乱了心情罢,身体却是无碍的。”胡不为有些怀疑,道:“身体无碍?当真?”青空子点点头,道:“从脉象看来,确是如此,只是……”他顿住了话头,眉间皱了一下,似有什么不解之事,转瞬间却又平和了,
“她可是死……吃了还丹才又活转回来的!”胡不为将信将疑,见这道人也象个法术高强之人,且又面目纯和不似恶人,当下不再顾忌,将此节说了出来。青空子一愕,道:“还丹?!她吃了还丹?”见胡不为点头,再转头细看赵氏,见她目蕴神采,面笼洁光,一举一动舒缓得体,甚觉惊讶。笑道:“嘿!当真草泽藏蛟龙!想不到你竟有这等珍奇宝物,嗯,这下错不了,适才我诊脉时,见她内胎颇有异状,此时想来,也必是还丹之功了,胡道友,你不用担心,尊夫人脉象平和,她与令公子都平安无事。”
胡不为又惊又喜,问道:“当真?你是说……她……跟肚里的孩儿都没有受伤?”见青空子点头,不禁大喜过望,咧着嘴笑了起来,转过身去,也不顾有众多人在场,搂住了妻子,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招得赵氏一顿嗔怪。
屠户却又来了兴头,问青空子:“道长,你如何知道这孩儿是男是女?”道人笑了一下,答:“贫道用的观中之法,见胎气孕在右侧,正背反视,是以断定是位公子。”屠户呵呵大笑,舒畅已极。他早就打好算盘如何调教外孙,定要将他育成铮铮铁骨的好男子,以酬他年轻时未竟的心愿。就只怕女儿肚子不争气,万一生个丫头,他的愿望可就要顺延押后了。
当下众人向青空子拜谢,道人甚是谦抑,一一扶住了,却问向胡不为:“胡道友,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胡不为道:“道长但问不妨。”
“我想借道友的灵龙镇煞钉观看一下。道友必也从我师弟口中得知,此钉与我派有极深渊源,贫道不求能将此钉带走,只想瞻视一下前辈遗迹,如蒙赐视,感激不尽。”胡不为得知妻儿平安,心下舒畅已极,感念他一番好心,也不计较什么。便从怀中拿出钉子,递给青空子。
青空子伸双手接过了,神色间极为恭敬。仔细抚o钉上盘龙的鳞甲须牙,不住赞叹,道:“鳞藏北斗,爪张阴阳,长短轻重俱得熔造精髓!嗯,鳞片确是七七之数,前趾为奇而张,后趾成偶而闭,果然分阴阳张合!”又眯着眼细看钉头,端详那井字,伸一手掐算,口中默念什么‘心月狐’‘毕日乌’,声音极快极低,胡不为却听不清了,想来那‘井’字的大小形状也有玄妙之处。
直过了半盏茶时间,这道人才恋恋不舍将钉子还给了胡不为。胡不为见他神色闪动,目中大有未尽之意,心中冲动,一句“道长若是喜欢,这钉子便还你好了!”差点便要冲口而出。但话到口边,猛然想起此时方当,妖魔环侍,自己又无丁点法术,日后还要靠它保全家人性命呢,这才生生忍住了,将钉收了回来。
当下道人起身向胡不为告别:“多谢胡道友恩情,让贫道能在有生之年得见前辈神器。当真感激不尽。贫道刻下尚有要事在身,还要找回流云师弟商量,这便告辞了,日后有缘再来叨扰!”向胡不为作了一揖,胡不为躬身回了。那清玄也学着师傅,做揖完,道:“山长水阔,日后江湖再见了!”却又不伦不类。
流云此时极为狼狈,衣衫褴褛,身上染满血迹。正在林中夺命奔逃。亏的这林子树木低矮,荆棘枝条又多,那三只巨大的飞猁肉翅拍击不便,才不至于轻易靠近伤害他。只是天上飞的跟地上跑的,速度却不可同日而语。流云脚力也算迅疾,大步流星,一步跨来便有丈余,只是头顶飞猁身长翅宽,只一拍翅膀,便能滑出十余丈,若没有浓密错乱的树枝挡着,只怕他早给抓住。
流云脚下不停,心中着实懊悔。万不该气盛好事,去撩这群庞然大怪。眼下给追的狼狈奔命,实在大煞风景,大杀心情,大败名声。若让人日后得知,岂不耻笑于他?
当日他被单嫣抛离定马村,云飞雾荡,在空中飞了许久,离定马村有近六十里后才坠落下来,耳听着边上风声锐响。眼看着地面倏忽扑面迎来,他却一点自主能力都没有,心下自分必死,闭上了眼睛只等落地后听见自己‘喀嚓!’的筋骨碎裂声音。哪知单嫣原没想要害他,只是厌他狠毒,存心吓唬吓唬,送他之时,便已在他身上附了一股力道。任他在天上飞抛坠落,直到快要撞上地面之时,那力量方显现出来。流云当时只觉得似乎有一只巨大软和的手掌将他轻轻一托,急落的身形登时便顿住,往下看时,脚尖却已着地。当时濒死而得复生,到鬼门关前转了一遭,直吓的他腿软筋麻,心跳激烈,坐倒在地后久久起不来。这才知道狐狸精果然厉害,先前自己不知死活冒犯于她,若然她当真动气,当时便是有十个流云怕也给她当场毙了。自己竟然还敢洋洋自得让她自寻了断,思来羞愧无已。
待得惊魂甫定,他心中恨意又生。要知他素来心高气傲,鲜少服人。自十九岁学成下山,走遍群山大川,也不知斗了多少精怪,遇过多少高人。‘流云道长’四字,在术界也算是可以砸出响儿的。哪知这番大意铩羽,不明不白被一只狐狸精玩弄于指掌,这股恶气如何忍得?而且,这只狐妖守在那里,自己也不好再去跟胡不为要镇煞钉了,这事可耽误不得,那个什么‘寒妇’作狂起来,怕是要死人无算的。当下心肠反复,思前思后,终于燃了火叶符,向同道求救。
他这火叶符是术界中闻名之物,为清潭派上祖所传,一张黄纸上绘着四字“迅兵传意”盖着三清大印,四字写得甚是奇怪,转曲抖折,成一块叶片形状,下面结个‘疾’字,一旦烧动此符,方圆百里内学术有成之人面前会现出一幅蕉叶大小的火图来,上显他心中所颂字迹,确是传讯神物。因符字形如叶片,朱砂又鲜红如火,江湖都称之为火叶符。那些和尚和游侠道士就是接到他的讯息才赶去定马村寻找单嫣的。
流云在树林中等待了七天,遇到几只不成气候的小妖怪,全被他杀了泄愤。其实天下兽怪极多,不离禽、兽、介、鳞四大类,寻常如虎豹豺狼,牛马猪犬,那都是俗物。另有高深心志的兽怪,吸日月精华,合五行灵气,要修炼正道。其类庞杂繁复,有伏于草泽的,有隐于深水的,有遁于浮土的,又有藏于空气的,世人肉眼难测,所以竟不知晓。天下大道,万类归之。人间修炼佛法道术,求脱离尘世而得飞升的,自称正教,把那些螃蟹狐狸,藤精树怪都称为截教。就是人们所称的妖魔。妖魔修炼也很不容易,一生要遇三劫,第一劫在六百年左右,内丹成型时,必遇刀兵,称为刀兵劫。第二劫在大道证通,得化人形时,这又跟怪类的悟性根基有关了,有修两千年才得人形的,有修八百年便得人形的,全无统一。到此时便遇上雷劫。天雷轰击,烈火焚体,若能逃过,才能如意转化再求进境。第三劫是心火劫。能度过此节,便可炼成神魔。但看本心善恶了。
这岁月说长而不长,说短也不短,几百年对人来说,是长的不能再长的日子。对妖怪也不算很短。世间妖怪虽多,成气候者却也少的可怜,大多都是百十来年道行的,炼的皮肉坚厚,体内却只有一股灵气,未凝聚成丹。所以更需日月精华补充,天地灵气滋养,以帮助修为。单嫣说东南方向已起大变,阴阳泄露,灵气四散,左近这许多妖怪便是追寻直去的。
流云在密林中呆了数日,杀掉几只不开眼的小怪,心中郁闷稍舒,走走停停,围着定马村绕圈子。心中只思虑着怎样拿到镇煞钉,怎样钻研技巧,学得绝技后名扬天下。这一日走到一个山涧边,掬水饮渴,偶然看见离地十余丈的岩壁上有一个大洞,宽窄足二人,乌黑深沉,洞口磨的精亮,想来定然有怪兽隐伏在里面。当下愤慨之心又起,扯着葛藤攀爬上去,要除灭他们。他心地其实不恶,只是平素眼高于顶,抱负宏伟,兼又疾恶如仇,一心认定妖怪除了害人再无他事。所以每见到怪兽野妖,必斩之干净。
他身手颇为了得,只几下蹬越,便攀到洞口,闻得里面腥臭之极,细凝目看时,见里面一只一人多高的长嘴翅怪正在撕食金钱豹,利齿雪白如匕,只咔咔数声便将豹子一条后腿咬断,连骨带皮都吞入肚中。这怪物眼睛金黄巨大,象两只小灯笼一般,身上乌黑光滑,却不长毫毛,长一双长阔的肉翅,尖端上有一个小小的勾爪,一条巨蛇一样的尾巴,盘在地上。他认得这是飞猁,善能扑服虎豹猛兽,吃食巨蟒。洞里这只年纪还小,不过六七十年修为,杀来自是简单。当下拔出钢剑,跳入洞中。
那小飞猁见有人来,大吃了一惊,双翅半张,低伏身子向他嘎嘎而鸣,做出扑斗姿势。流云见多识广,哪把它这装腔作势形态放在眼里,长剑一抖,口中喝一声“斩!”飞剑化成练华,当头劈向那只小怪。小怪只来的及悲鸣一声,便给利剑斩断脖子,倒地抽搐而亡。流云口中哼了一声,心下颇为得意。适才这下出手,却比在定马村与狐狸精对仗时要精进得多了,长剑已可化成虚影,首尾贯穿成一带,不象先前舞动时,仍可辨视出完整剑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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