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任平生回来了(2 / 2)

加入书签

任重道握剑的手心,开始流汗,他感觉剑柄有点打滑,右眼上的眉骨,突然生出一股十分酸软的感觉。

因为他看到一个模糊的铁锈剑影,就悬在自己的眉骨之前。

剑影模糊,是因为实在太近了,眼神无法在剑尖上聚焦。

一边的任常继和虎子,根本没看清那柄铁剑,是如何拔剑出鞘,又如何出击的,更没看清,那稳如山岳的剑尖,怎么就纹丝不动地悬在了任重道的眉骨之前。

“三个一起上,你不行。”任平生冷冷说道。“再说,我没功夫陪你们在这里耗。”

任平生却把铁剑收了回来,插入背后那如同纺锤一般的鞘中。

不知为何,此时少年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岩洞中石床上,自己一块块收集起来的那些头骨碎块。

周围所有的人,便都看见了少年脸上,那两道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任常继按着剑柄的手,开始颤抖。他依然没法相信,那个曾数年如一日,在桥头练这套拙劣剑法的少年,失踪数月之后,能同时对付自己三个。

尽管对方刚才那一剑,实在是匪夷所思。

“出剑吧。”任平生道,言语之中,透出一股直击人心的杀伐气息。

三个人,三个方向,无论如何,任平生都不可能同时顾及。所以若生死相斗,任常继他们未必会输。但思安寨数百年来,已经没有人见过生死相斗了!

数百年没有生死相斗的剑道传承,还能剩下多少剑意?

他们只见过一次那种生死战士的眼神,那就是少年任平生,现在的眼神。

“还是算了吧,天色晚了,都该回家了。”平日的强人,这时都只想做好人,有年长持重的旁观者开始劝道。

“都是乡里乡亲,平日练剑喂剑,点到为止即可,别伤了和气。”

“是啊,都回去吧……”

任平生站在三角包围之中,屹立如山,一动不动,神色如常,冷冷地撂过来一句话,“对人拔了剑,就算应了战。剑一出鞘,就各安天命。规矩很简单,从今往后,无论谁想试试,都可以。”

这番言语,无论对方还是自己,都被逼进了死胡同内。

包围的三人,进退失据,已经拔剑在手。训练有素的剑客,一旦手中有了剑,无论情势如何险恶,便都应该只剩一颗纯粹的剑心。

更何况,任常继觉得,此时情势险恶的,不应该是己方。

所以他先出手了,从左侧方,一道剑光,直削任平生的臂膀。这已经不是日常的喂剑,任常继也无需顾忌。

因为猎人家的人,无论谁少了一条臂膀,族人都不会为他出头问罪。

虎子也出手了,从右后,刺任平生腰肋。

任重道居正面,挥剑由下往上反削,直取他身前。

无论少年避那一剑,都势必撞在另外两把剑上!

所以任平生不避,他反手握住剑柄,然后一剑递出。

剑出无方,所以无处不在。

铁剑无光,却有一道薄薄的蓝色火焰,如电闪烁,波动不已。

“剑芒!”周围响起一声惊呼。

持剑围攻的三个人,都感觉手腕一阵剧烈的刺痛。然后三把青光乍现的长剑,就都在出击的半途,跌落尘埃,黯然失色。

但三人无暇去捡地上的长剑,他们发现身前的衣衫,开始化为片片碎布飞出;然后就是腰带,裤子,直至身上再无遮掩。

片片火光,漫天飞舞,又落在地上,烧尽化作碎步的片片衣裳。

十多岁的少年,已经懂得男女之别,陋鄙之耻。所以,每个人都忙着用双手紧紧捂住关键之处,瑟瑟发抖,面如土色。

更加难堪的是,三人完全赤裸的身上,满身是血,一道道伤口纵横交错,如同棋盘。

任平生收剑归鞘,面无表情。

“任鸡鸡,六十三道;虎子,八十一道;任重道,一百一十九道。”任平生如数家珍,十分惬意,“你们回去,自己数;若有多,算利息,不用还了。若少了,跟我讨就是。”

全场死一般静寂,原本出言规劝的年长者,此时都已再无言语。

——少年先前那些冷冷的话,声犹在耳。但再没有人打算拔剑,因为在场的人,没有谁能挡下刚才那一剑。

——天怒,本来就该令人间失色。

所有人仍是呆立当场,没有人想问那是什么剑法。

所有人心中,都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我与他们家,平日里,有过多少大是大非,又有多少鸡毛蒜皮……”

任平生走了,缓步而行,他不用留下任何言语。自有人向那族中第一剑客传话,无非再出一剑而已。

既然开始了,他就没打算结束。走在路上,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灵光一闪,轻轻挥出一剑,那便是他这几天一直山重水复,此时突然间柳暗花明的一式——天恨。

村口一间黄土夯墙,茅草盖顶的简陋屋舍之中,如豆昏灯下,猎人正在与儿子整理晾晒了一天的兽类皮毛。

“你真打算,一路打下去?”猎人一边忙活,一边淡淡问道。

“试试剑。”任平生道,“他们要来,我就继续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但陈年老账,还是要算算。”

猎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少年孤傲的脸,“那一天,你翅膀再硬点。我的帐,你会怎样算?”

任平生呆了一呆,这个问题,他没想过。不错,自从有了记忆,他对这个男人的怨恨,甚至远远大于那些欺负过他的族人。

然而,自从有了这把剑之后,他对父亲的感觉,变得十分微妙,说不清道不明。

任平生心中忐忑,看了男人一眼。那男人目光如炬,依然盯着自己。任平生没有答案,只好继续沉默。

猎人淡淡道:“你今天的心境,是我刻意造就的。或者说,是命该如此,只要你不幸生在了任氏猎人家。我的父亲怎么对我,我就依样画葫芦,用在你身上。如果你也没有拔出那把铁剑,我死之前,也会将那一份祖辈相传的诅咒,让你同样传给自己的儿孙。”

“但是,你把剑拔出来了,所以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可以告诉你了。”猎人开始继续揉搓手中的皮毛,娴熟而细致,“这份猎人家的使命也罢,诅咒也罢,至你而止。至于是福是祸,你得自己扛。所以,你若对我还有怨恨,很正常。只是自己应该知道这份怨恨,来自何处。至于如何开解,我也教不了你。”

猎人叹了口气,继续道:“因为我对你爷爷的怨恨,也从来没有释怀过。”

任强说至此处,悠然出神,表情复杂。只是那复杂的表情之中,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任平生突然抢过他手中的皮毛,熟练地揉搓起来,“我的爷爷,传你的剑术?”

“是的。”任强木然应道。

“我估计,他一定没救过你的命。”任平生道。

任强哑然失笑,“我小时候,没那么能惹事,他就算想要救,也无从下手。”

少年看了这个沉浸于往事,惘然若失的男人一眼,突然觉得,曾经强大凶悍如他,竟然苍老了不少。

“爹,既然我比你能惹事,你也比爷爷多做了一些,那咱们就扯平了如何?”

“啥。”男人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

“我说,咱扯平了。我不怪你。”

“我是说,你前面喊的啥?”

任平生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哪张依然稚嫩的脸上,流转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迷雾。

“嘿嘿。”猎人憨憨一笑,满脸阴霾,一扫而光。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地,儿子是陷入更深的心境魔障,还是正在破障而出。少年能喊出哪个已经久违的字眼,猎人已经觉得,此生无憾。

“我这一辈子,毕竟比哪个男人,强了一点。”任强心道。

这一章,很难写。已经是第三次修改了,这一次,我重读下来,感觉或多或少,能表达出了我对任平生这个角色的设想。这里改成这样,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结果,所以,后面一些章节的改动,会更大。

再此非常感谢811名可名,慕城潇潇等各位书友细心的试读和宝贵的建议。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