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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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则则想了想,觉得自己说话可能太委婉了,于是道:“皇上,海上那次经历,我不知道对其他人而言再想起来会不会像是噩梦,但对我而言,我却是感激老天爷给了我一个崭新的机会。从小我就知道自己要进宫,然后一辈子关在宫里,就像井底之蛙一般,汲汲营营,到头来却是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敬则则的脸色露出了梦一样的微笑,“现在的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真不负老天让我来世间走一遭。我有许许多多想做的事情,如果皇上真的对我有一丝真心的话,请你一定遵守一年之期放了我。”

“则则,朕……”

敬则则打断沈沉的话道:“皇上想想傅淑妃。你们也曾经两心相许,山盟海誓,最后还不是日久情淡,我之于皇上并不会比傅淑妃更重要。皇上只要再次选秀,就会有新人,更年轻更美貌的妃嫔入得皇上的眼睛。”

听到这儿,沈沉倒是没阴沉着脸反而笑了一下,“我很高兴,则则。”

敬则则觉得皇帝怕不是有毛病哦,她说这种话,他还能笑得出来。

“你高兴什么?”敬则则不明白。

“你还肯为朕吃醋。”沈沉道。

几年不见,皇帝自作多情的功夫倒是见长了,敬则则暗啐一声,感觉皇帝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她一时半会儿怕是打击不了他了。

她哪里是在吃醋啊,明明就是摆事实讲道理好不好。

“不过朕要跟你纠正一件事。朕对你和对淑妃不一样。朕是感激太傅对朕的教诲,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朕,所以爱屋及乌而曾经心仪淑妃。后来太傅反对,朕也没有强求。若换做你,哪怕定国公当时用更激烈的手段,朕也不会放手的。”沈沉道。

“皇上这样说,岂非对淑妃太无情?”敬则则道,“不知异日皇上对上别人时又会如何提起我?”

沈沉好笑又无奈地道:“则则,朕对淑妃如果有余情,你又要说朕三心二意,朕对她无余情,你又怪朕无情,这理都被你给占完了,你说朕能说什么?”

“皇上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敬则则问。

沈沉感觉这话有陷阱所以没答。

“这说明,皇上你无论怎样做,我、都、看、不、惯。”敬则则挑衅道。

“真是反了你了。”沈沉似乎有些生气了,但旋即就又笑了起来。

笑得敬则则恨不能朝他脸上砸一拳。

“挺好的,你跟朕还能如此没大没小,朕很高兴。”沈沉是真的高兴。

敬则则则有一种孙猴子翻不出五指山的挫败感,皇帝这脾气改行当圣人都能胜任了。

五月初的时候,敬则则再次回到了宫中,算起来恰恰四年。

明光宫看起来丝毫没变,只庭前的石榴树长大了些,此刻正是榴花红似火的时候,像挂上了一个又一个的红灯笼在欢迎她这个主人回来。

敬则则没看到龚姑姑迎出来,转头疑惑地看向华容。

华容上前一步道:“娘娘,你走后,龚姑姑就一直病痛缠身,皇上特地恩准她回乡养病去了。”

敬则则叹息一声,低声道:“如此也好。”

“那你呢,华容,你可想出宫?”敬则则有些怜惜地看向华容,她脸上同自己一样有个铜钱大小的疤痕,养得虽然不错,没那么怵人,但对女儿家来说终究不是好事儿。“

华容摇了摇头,“奴婢一辈子跟娘娘在一起。”

“我那儿有几个祛疤的方子,小郑太医的医术了得,你这疤痕当是能医好的,哪怕最后留得一点儿瑕疵,上点儿粉就行了。”敬则则道。

华容道:“那奴婢这脸今后就拜托给小郑太医了。只是如今已经回宫,娘娘脸上这疤痕是不是可以摘下来了?”

敬则则一惊,捂住自己的脸道:“你说什么呀?”

华容笑道:“奴婢还能不了解娘娘么?你呀就是心气儿再从容平淡也受不了脸上有这么大的疤痕。小郑太医又不是不懂医术,你也有方子,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吓人的疤,所以奴婢斗胆猜测,娘娘这疤痕是假的,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如今都回宫了,娘娘自然再不用贴着疤痕了。”

敬则则做出个咬牙切齿的神情来,“真是几年不见,咱们华容都开始用脑子了呀。”

华容跺跺脚,“娘娘总是笑话奴婢。”

既然华容都说开了,敬则则也就当着她的面用药水把脸上的疤痕卸了下来,这还是郑玉田给她制的,当初的确是为了自保,毕竟她的脸太招祸,遇到皇帝后没取下来则纯粹是为了恶心景和帝。

可惜皇帝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一开始看到她脸上的疤痕,反而还总是流露出一种心疼、怜爱之情,到后来就更是视若无睹了,好似她的脸怎么变都无所谓一般。

“回娘娘,小郑太医来了。”宫人禀报道。

这也算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敬则则完全弄不懂皇帝是个什么心思,不仅不为难郑玉田,反而依旧让他回京进了太医院,而且依旧负责给敬则则请平安脉,一日一请。

这是不是大方得离谱了?就一点儿不疑心这几年她跟郑玉田有点儿首尾?反正途中皇帝相关的一句话都没问。

敬则则不得不把皇帝往坏了想,这是想把他俩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然后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这一点敬则则可是错怪沈沉了,他哪儿是怀疑不怀疑的,他是压根儿就不敢怀疑,问也不敢问。就怕问出个不想听的答案,即便他不介意,但敬则则肯定是要借此闹着出宫或者求死的,因此沈沉索性来个不闻不问。

至于郑玉田,他的医术救了他一命,比起别的,沈沉更在乎的是敬则则的身子骨,她的毒也不知道清除干净没有,总之得将郑玉田放在身边才安心。

郑玉田给敬则则请脉的整个过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娘娘体内的毒已经彻底清除了,接下来则需要补一补身子,却也不能操之过急。臣先开两副方子。”

敬则则点点头,等郑玉田走后她才瞪向华容,“你那是什么也眼神?都快把小郑太医给盯穿了。”

华容没敢吭声。

敬则则道:“是皇上让你看着我和小郑太医的?”

华容拼命摇起头来,“不是,是奴婢,是奴婢觉得娘娘你太狠心了,你都不知道皇上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打住,打住,我不想听。华容你究竟是站在皇上那边儿的还是我这边儿的?”敬则则气恼地道。

华容嘟囔道:“可奴婢觉得娘娘和皇上就该是一边儿的啊,难不成你还能和小郑太医一边儿?”

敬则则被华容给气笑了,“你放心吧,你家娘娘和小郑太医清清白白的,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我上有父母下有弟妹,小郑太医也是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往绝路走?而且你实在太小瞧你家娘娘我了,如今我心里可没什么男女之事儿,我心里关心的乃是天下百姓的事儿。”

“那你就更应该和皇上是一边儿的啊,皇上也是关心天下百姓的呢。”华容道。

这话把敬则则给噎着了,有些事她当然知道靠皇帝来做是最好的,但是皇帝肯吗?皇帝如果点头,岂不意味着她得继续窝在宫中?这一刻敬则则感觉自己的梦想和自己的情感发生了冲突。

怎么选都不对。

“不提这些了,换了衣裳还得去给太后请安呢。”敬则则道。

“哪个太后?”华容奇怪地道。

太后驾崩,天下服白,敬则则在山里还是听过的,只不过大家饭照吃,歌照唱,衣服也是随便穿,只要不着红就行,其实也没人管得到那么远的地儿。她唯一不知道的是两个太后都死了。

所以华容这话把敬则则给问着了。她本来很肯定东宫太后是活着的,毕竟她并没有跟着龙船出海,而且身子骨一向很硬朗的,日日药膳不停,怎么看都是要长命百岁的相。

“你这话问得……难不成……”敬则则等着华容替她补充完整。

华容点点头,无声地比了个“二”字。

敬则则立即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啊,东太后的身子一向康健。”

华容道:“慈宁宫太后是和福寿宫太后是相隔一日薨逝的。”

敬则则垂眸想了想,相隔一日这可就太有意思了,景和帝这是一次就把两个孝都给服了,还真是什么都不耽误啊。尽管敬则则觉得景和帝不可能对东太后下手,毕竟他以孝治天下,但只隔一天又实在太巧合了。

当然东太后也的确有疑,偏她在出发前几日突然说身子不适不去了,而龙船却在南下时发生了爆炸。

“这是宫里的忌讳,谁都不敢提。”华容低声道,“慈宁宫伺候的宫人早在那之前就全换了一批。现在那些人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敬则则点点头,“那伺候我沐浴吧,太后不在了,宫中无主我就不用请安了。”皇帝口中称傅青素为淑妃可见她还没当皇后。想想也是她运气不好,先是龙船爆炸,然后是两宫太后薨逝,皇帝自然不好封后。

可日子也过了许久了,再不封后就不合适了,宫中都没人管了。但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敬则则在浴池里游了一个来回,大大地畅快地叹了口气,“我在宫外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这池子了。”洗澡那叫一个舒服啊。

敬则则想起在村里的生活,最不舒服的就是沐浴了。一开始得自己烧洗澡水,可把她折腾得够呛,后来多亏郑玉田治好了阿花的爹,她才多了个粗使丫头。但即便这样天天洗澡也是艰难的,得费不少柴火,别说阿花心疼了,就是敬则则自己都心疼。

有那木柴,烧成木炭,能下山换好些个钱的。

“娘娘可真狠心。”华容闷闷不乐地道。

“怎么狠心了?我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华容你的。”敬则则笑道。

华容笑了笑,但笑容没达到心底。

敬则则不明白这丫头怎么跟自己生疏了,但要弄明白的话也不急在一时。

沐浴完,敬则则仔仔细细地在身上,尤其是手肘、脚跟处抹了自己的香膏,她先是嗅了嗅,“咦,还保存得上好的呢。”

华容道:“是皇上说怕娘娘的这些东西坏了,让奴婢放到冰窖里去存着的。以前娘娘带着奴婢也做过一些香膏,奴婢年年也替娘娘做了新的备着呢。”

敬则则不敢说话了,对着华容总有一种自己是负心汉的感觉。她明明已经“死”了,可他们都还当自己活着在伺候。

打理好自己,敬则则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却见自己的被褥都旧得有些发白了。“怎的会这么旧啊?谁在用么?”刚问完,敬则则就知道糟糕了。

“是皇上,每晚都在明光宫就寝的。”华容道,“一开始皇上还不许奴婢们换被褥呢,可后来实在不行了,这才换了,但非得是娘娘用过的铺上才行。皇上还嫌弃没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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