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枪声与午夜（下）（2 / 2）

身体跳出的一瞬，失重带来的恐惧感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他曾想过，自己要是在那一刻不跳出去，那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只不过，真的是微乎其微。

秋南天飞速下坠，气流因受到巨大的干扰一团接着一团地撞击着秋南天的身体。一股又一股似血非血的感觉不断地从身体的全身向嘴里涌去，在高速的运动中氧气几乎与他无缘。在极度缺氧的环境下，他想不到什么比跳楼更加痛苦的事情了——痛苦难言。

解脱的时候到了——他的余光猛地瞥见距离自己还有两米高的五楼窗台上的晾衣杆——那是自己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了。

跳。

一团巨大的气流在他的脚底间不经意地掠过，这便是他最好的机会——他双脚猛地用力一蹬，借助气流在高速中形成的一点可接力的实体，身体猛地冲向了窗台外的晾衣杆。他一把将油桶从窗户扔进楼道，随后，双手一把抓住晾衣杆，接住其跃进了楼道之中。

现在是在，五楼。秋南天捡起油桶，不自觉地探出脑袋往楼下瞟了一眼——至少有10米。如果能确保在三米内掉落在地上……应该不至于摔残摔死。秋南天在心中暗道，顷刻间，两滴汗水从他视角的两端滴在了窗台上，浸湿了一片青苔。

他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跪了下来，将袜子从鞋里翻了出来，在将其套在了自己的鞋子上。突然，仓促地脚步声再一次闯进了他的鼓膜——本以为那些机器人才刚刚发现他，却不知是自己刚刚太过于投入，而忘记了还有他们的存在——不一会，来自楼上和楼下的数名机械士兵，便将下楼道和上楼道围得水泄不通。

片刻之余，如水一般密不透风地机械士兵疯一般地冲向秋南天。

“干。”这是他在闲暇之余的最后一句脏话了。

甚至连脏字都还没出口——他连忙拽起麻绳的一端，将麻绳顺势拉到自己手中，再抓住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油桶，转身不顾一切地跳出了窗外。

就是那里！

秋南天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晾衣架，一边顺势借力将自己荡到窗台附近突出的边沿上。好在晾衣架距离窗台足有1米多之远，这么大的空间够他活动了——他站在了窗台附近突出的边沿上，沿着边沿，一只手贴在身后的墙上，闭着眼睛，即便急促地空气不断地冲进他的鼻腔再不断地蹿出，他始终都不让自己进行太大的动作——因为这个边沿能站的地方，也就是宽度，仅仅只有十几公分——勉勉强强站住脚而已。

“我现在总算知道这栋楼为毛没人住了——这晾衣架离窗台这么远，摆明了不想让这些住户用公共设施，真特么扣。”

秋南天努力往右边挪了几步，好让自己的后背完全贴在五楼窗户所看不见的墙外——那些机械士兵或许真的以为他跳下去了——一些真的是机器人的机械士兵相继跳出了窗台，有的及时打开了翅膀，而有的——则从十米之高的高空中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还没等秋南天缓过气来，程墨的催促声已经从十米之下的空地上传了过来：“年轻人，时间……就是金钱。”

处于生死边缘的秋南天正想抱怨，却连忙察觉到了一些不对——程墨似乎受伤了，还不轻。否则就他的言语风格，绝对不可能一断一续——或许在等片刻，时间已经是金钱买不来的东西了，彻底的。

或许现在——金钱已经买不来了。

秋南天一记纵身跃出，一只手在不经意间撩过了晾衣架，在晾衣架附近绕了个圈。当他早已跃出数米之高时，他回头瞟了一眼自己的原来的位置——那里早已伏满了展着翅膀的机器人。黑暗之中，即便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他们头部的两点血红色的光芒，却是秋南天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与机器人们的这么几次交道，秋南天发现了一个规律：那些机器人虽然有着能一下掠过数米之远的翅膀，但或许是因为翅膀不稳定的原因，他们总是在第一次俯冲结束之后，会停下来缓冲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大概是3~5秒，这么久，够了。

秋南天的身躯顺着气流，不停地向地面下落着——摔到那里的结局，跟地面上一块又一块的机械士兵的残骸，绝对无二。

但秋南天的脸上，身体上，甚至于是他的脑海之中，丝毫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已经放弃了么。

好像是的——已经六米了。

不，没有。

秋南天的身体，在距离地面一二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条成年人手腕粗的麻绳在黑暗之中打直了，隐约之中，绳子似乎还往下坠了几公分——终于停了下来。

原来——在片刻之前，秋南天已经将绳子捆油桶的一端解了下来，套在了晾衣架上；而这一端，又在下落的过程中绑在了自己的身上。

停下来的一瞬，他的腰部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成了两瓣一般，痛乎欲死。

这玩意儿，真不好用。

不过好在保住了性命——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将绳子解开，落地，给汽车加油，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秋南天借着最后两秒的时间，扭头瞥了一眼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程墨——他已经腹背受敌了，虽然大部分的敌人被秋南天的动作所吸引，但程墨那里的天空，依然被成片的阴影所覆盖，暗无天日，近乎湮灭了程墨心头最后一点希望。

“接着。”秋南天一手抓着绳索让自己的疼痛少一些，一边将一只油桶丢向那一边的程墨。程墨捏起后膛枪，朝身后开了一枪。余暇之间，他一眼瞥见了朝着自己丢来的油桶，一个微笑不经意地在他的嘴角处流露出来。他一把将两手的后膛枪扔向天空，又一个飞扑的动作接过油桶，顺势将其盖子打开，将油桶扣在等待已久的油箱上。

随着刺鼻的汽油味在空气中不断弥漫，程墨微微跳起接住了两把后膛枪，变戏法似得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成人拇指粗的爆弹，用力掷向了远处一棵榕树。爆弹在接触榕树的一瞬间炸开了巨型团装的七彩火花，如兽吞天般气势的庞然烟雾从巨大的火焰中炸开，立刻将火焰包围在了其中。处于天空之上的机器人们的火力，瞬间全部转向了远处的榕树——程墨也一个前滚翻，冲向了榕树附近的位置，将一颗爆弹激活，扔向了天空。

“10。”一个数字默默在程墨的心中倒数着。

“9。”秋南天将绳子绑住自己的那一端解开，跳到了地上，安全无恙。

“8。”两发子弹从程墨双手中金黄色的枪口喷涌而出，破开枪声，带着细丝一般微小的光芒，穿透进了两名径直冲来的机器人的身躯，两名机器人应声落地——然而，在他们战死的一瞬间，数以十计的机械士兵连忙堵了上来，冲向了程墨——仅仅只有20米了。

“7。”秋南天两步接着三步，一个前滚翻便冲到了汽车附近。他一把将早已灌空的油桶从车油箱上取下，一边将另一桶汽油的盖子打开，扣在油箱上面。随后，他一把将头一个油桶丢向正闪躲于枪林弹雨之中的程墨。

“4。”程墨接过油桶，示意性地朝天空开了一枪后，举着油桶朝着榕树跑了过去。正与程墨作战的机械士兵们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带走了。不一会，便将榕树附近的天空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前面的程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嘴角再一次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还没等机器人们反应过来，他便将手里的空油桶丢向天空中，即将扣下扳机的一名机械士兵跟前——扳机的扣下一瞬，程墨一个侧滚翻离开了刚刚的位置。银蓝色的光束射穿了汽油桶，也瞬间点燃了被汽油桶划过的空气。由于张着翅膀的机械士兵的数量太多，他们之间几乎没有间隔可言——并且，他们浑身还都是可导燃的机械，这下，天空中除了逼人的阴影以外，还有灼人的烈焰。

很快，烈焰便大于了阴影。

“3。”随着巨大的火光映亮了秋南天的面庞。一团成熟凤梨大小的滚烫空气在他的跟前聚集成型。不一会，空气便立刻燃成了一团相同大小的黑色火焰，炽面的气体不停地挤压着秋南天的汗腺，他的双眼不敢瞟向别的任何地方——他生怕此时虚弱的他手中的火焰，会随时因为他分神而彻底消失。黑火渐渐放大，竟变成了先前的两倍有余。但秋南天左臂布满脏污的白色绷带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一滴两滴的鲜血不停地从绷带的缝隙中溢出，滴落在月光反射的地面上——血液之中带着些许愤怒，些许仇恨，些许不安，些许结束的意味。

“2。”剩下的这两秒，几乎是程墨与秋南天两人，同时倒数的。

随着黑火越渐越大，鲜红的血液加快了往外渗透的步伐——最后，干脆已经不能叫滴，改叫流的了。血液在滚烫的黑火的倒影下，与皎洁的月光的倒影下，似乎在燃烧着。

“1——”秋南天一只手控制住黑火，一个旋转踢将挂在汽车油箱上的半桶汽油桶踢了出去，硕大的火球接应而出，点燃了整个华州市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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