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 网（1 / 2）

 在和自己的学生道别之后，狮子牙直接来到了平衡殿觐见大合萨。一般来说，任何人想要进入平衡殿，都要容守卫通报一声，不过狮子牙身份特殊，是现任寒月营的教官，守卫低头行了一礼，便让开道路放行无阻。

平衡殿中还是老样子，大合萨蜷缩在老人椅中，眼皮半合，昏昏欲睡，壁炉“啪嗒啪嗒”的绕烧着，却没有给冷清的大殿增加一丝热度。草芥恭敬的立在一边，和大合萨小声回报着抚风城今日的动向，言语之中会加入自己的想法。若是没有大碍，大合萨不会出声反对，任由草芥的策略实施下去。

狮子牙用力关上身后的大门，青铜****的大门是厚重得有些过分，就算是他也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将大门推动一点。

平衡殿外面还是阳光明媚，太阳将灼热的气息洒满大地，此刻正直中午，抚风城内的商贩们都收了摊，准备享受一下午休的清闲。然而平衡殿中的温度却比外面低很多，若是站立不动，就会感到刺骨的阴寒。

见到狮子牙进来，草芥快速地将自己的议题结束，然后安静的站到大合萨的身后，给狮子牙说话空间。

狮子牙快步走到大合萨的身前半跪着说：“大合萨，现在时机正好，我们可以完成我们的行动！虽然时间仓促，但好歹我们也准备了近十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大合萨。”

大合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专心的享受着壁炉的温度，如同老风箱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徘徊。

“大合萨，请您指示！”狮子牙将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触到大殿冰凉的地面。此刻他也非常紧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整个大陆的局势。浩劫战争之后二十年来，大的****从没有发生过，人们很享受这样来之不易的安宁。若是抚风城采取了这一行动，二十年的和平便会被打断，战火回像星火燎原一般蔓延到整块南大陆。可以说，他的请求已经非常过分了，大合萨答不答应他也没有底。

大合萨眼皮微抬，缓慢的说：“狮子牙啊，你何时变得如此没有耐心？”

狮子牙说：“请大合萨原谅，我们抚风城为了这个行动，已经准备了十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狮子牙才如此仓促的请大合萨批准。不是狮子牙太没有耐心，而是十数年以来，没有哪一次机会这么好，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

大合萨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人间界啊，最大的劣势便是心不齐，浩劫战争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我们便又要开始自相残杀么？”

狮子牙坚定的说：“大合萨，这个行动是从浩劫战争之后，我们便决定的，十年之前便着手准备，几乎凝聚了整个抚风城所有的心血！若是放过了这一次绝好的机会，下次不知道何时，这个行动才能成功啊，还请大合萨谨慎考虑！”

大合萨闭幕不语，若说睿智，抚风城何人能够及得上他。数百年的执政，已经让大合萨看惯了风起云涌，现在他犹豫不决的原因，只是心有怜惜罢了！

“狮子牙，你这么执着，真是像一个人啊！”大合萨叹了一口气说。

狮子牙知道大合萨说的是谁，那个男人如同彗星一样，在抚风城的历史中散发着耀眼的光彩，企图以自己的雄心将抚风城，乃至整个人间界推上另一个高峰。这个人武力与智慧同在，只是时运不济，未曾遇上一个好的机遇。

这个人便是狮子牙的老师，传说中的昊日星君大人。

没错，现任的大合萨早在浩劫战争之前便将大合萨之位传给了他的一位学生，而他的那位学生刚刚接任，便遇到了历时三年的浩劫战争，一心的抱负还未得以施展，便为了保护抚风城的利益，陨落于历史的长河中。

假如再给他二十年，只要二十年，整个南大陆的局势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历史是真实冰冷的，没有任何假如的余地。

那时的抚风城青黄未接，老一辈的已经垂垂老矣，新一辈的还未完全成长起来。大合萨的陨落无疑是对抚风城的绝大的打击，当时的很多当权者都抱着不看好的眼光冷眼旁观。为了不让抚风城就此衰落下去，面前的这位老人不得已，再次接过大合萨之位。

浩劫战争之后，诸侯割据、百废待兴，大合萨以灵活的手腕、敏锐的直觉，在绝境之中，将抚风城保护下来，若不是如此，抚风城早消逝在人间界中。

“人老了，锐气不及你们这些年轻人，有些事情虽然看的透，还是不忍心去做啊。以后的天，还是你们年轻人的。狮子牙，这大合萨之位，你有没有兴趣？”

狮子牙冷汗瞬间打湿了法袍，他磕了三个响头，说：“大合萨请您明鉴，狮子牙对抚风城从未有过二心，又如何敢越俎代庖！”

立在大合萨身后的草芥，听了大合萨的话，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原谅我老人家偶尔的糊涂。狮子牙你也不必在意。没有人可以永生，这大合萨之位我坐了太久了，也有些累了，总想着后世的安排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作为抚风城年长一辈，接过我的位置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种话头谁人敢接？狮子牙只能长跪不起，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罢了罢了，年轻人虽然锐气可佳，但是还是少了岁月的沉淀，这大合萨之位，三五年内我这把老骨头是别想这推开了。”大合萨语气有些黯然，干枯的双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个翠玉质地的哨子。

这个哨子明显不是凡品，通体圆润，偶尔有一道流光在哨子上一闪而过。当大合萨拿出哨子的一刹那，壁炉里面的火光大盛，几乎舔到平衡殿的顶部。

看着这个哨子，大合萨眼神有些迷离，感慨道：“这个哨子，是一切罪恶的开端啊，你们都还很年轻，前途无量，而我老了，这骂名，就由我背上吧！”

大合萨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所有力气一般吹响了手中的哨子，他如此用力，在哨子的末端，透出一股紫色的火苗。哨子是无声的，一圈若有若无的波动，从哨子上四散开来，跨越平衡殿，跨越抚风城，消失在天际。

在大合萨停止之后，哨子变得晦暗无比，一道裂纹在哨子上形成，然后呈龟裂状蔓延到哨子的全身，最后碎成了粉末，掉在大合萨的脚边。

大合萨似乎有些累了，沟壑交错的老脸更加老上十年。他将眼皮重新合上，有气无力的问道：“这次的行动比我们计划中早了近十年，我想狮子牙你也为能准备完全。这样吧，你到无尽深渊走一趟，若是被困在无尽之源的他能够施以援手的话，这次行动应该万无一失了。”

草芥听到无尽深渊四个字之后，脸色大变，快步走到大合萨面前跪下，说：“请大合萨再三思！无尽深渊中囚禁的每一位，都是犯过重罪的，对于人间界都是大麻烦，比之九幽巨魔也是有过之无不及，就此放出来之后，我怕……”

大合萨挥挥手打断了他，说：“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何管这些微不足道的后果呢。无尽深渊中收押的，无论实力如何，不过是凡人而已。我相信狮子牙已经准备好了万全的方法。”

狮子牙沉声说道：“不负大合萨之望，一年之前，我便想好了应对方法！”

大合萨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狮子牙你去准备准备，不动则已，既然动手了，就算捅破了天，也要达成我们的意愿！记住，你现在代表的是抚风城！”

狮子牙有种错觉，仿佛面前大合萨的身影不断变大，就算是平衡殿，也难以压制他缓慢增大的身形。在他面前，狮子牙感到自己渺小的如同一只小虫子一样，光是看上一眼，狮子牙便被无上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他眨了眨眼睛，脑海中的幻觉被他清除，那个足以顶天立地的巨人消失不见，大合萨还是有气无力的坐在老人椅，未曾挪动分毫。

“退下吧。”大合萨无力的说，狮子牙重重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平衡殿。

出了平衡殿，狮子牙长出了一口气，才正真的放松下来。他早在十数年前就踏足半圣阶段，一身的法术造诣早至臻划境，可是还是在大合萨面前毫无抵抗的实力。

虽然未曾亲眼见过大合萨出手，但他相信，假若大合萨有意为之，他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先不想这些了，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呢，若是不抓紧时间，恐怕会来不及。”狮子牙心想着，快步离开了平衡殿。

不过多时，狮子牙便到了抚风城临海一面的边缘，这里人迹罕至，杂草甚至长到了半人高。狮子牙在杂草中穿行，以他的能耐，飞过这片林荫之地易如反掌，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子做，因为他知道这个地方虽然看上去稀松平常，可是自从抚风城建成以来，历任的大合萨上任之初，必然有一件相同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对此地禁制的加强。

现在已经两千年过去了，禁制的威力不容想象，就算是星君不小心触动了禁制，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狮子牙一边回忆着脑海中的细节，一边小心翼翼的选择落脚点。短短百米的路程，狮子牙花了近一个时辰才走完。途中甚至还停脚步，歇了至少五分钟才继续前进。狮子牙肯定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站立等待的五分钟也是别有用意。

拨开最后一束杂草，一扇古老的石门出现在狮子牙的面前。这扇石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成的，边缘已经被风雨打磨的光滑，门上也有三道巨大的裂缝，破败不堪。

在石门的中央，有一个凹洞，狮子牙取出大合萨的令牌，放入其中。令牌和这个凹洞的形状刚好吻合，在放入令牌之后，石门发出强烈的光芒，向一边退开，露出后面黑黝黝的通道。

狮子牙取回令牌，踏入其中。取出令牌后，石门重新关上，将通道完全堵死。

狮子牙拾级而下，一圈一圈的阶梯旋转着向下。身后的石门已经关闭，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好在强上悬挂的火把点燃，幽幽的光芒照亮周围三两丈的距离。每下降一段路，当光线又昏暗不明的时候，这样的火把便会自行点燃，跳跃的火光，将狮子牙的身影拖得老长，像是张牙舞爪的噩梦一般。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大概行进了近千米，垂直距离已经在海平线之下的时候，狮子牙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在狮子牙的面前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在铁门之上爬满青苔，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开过了。

“是谁？打扰了我的清梦？”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传来，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黑暗的角落冒出来，狮子牙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老人。说是老人其实也形容的不对，在他的身上、脸上全都生长着茂密的菌类，若不是还能够看到混浊的双眼，简直就是一团移动的蘑菇。

“不知道这里是禁地么？没有大合萨的手谕，不得靠近！”这个老人仿佛还未睡醒一般，说话声像是无意识的梦呓一样，颤抖飘渺。

“前辈，狮子牙自然知道。大合萨的手谕我也带过来了。”狮子牙拱手，将大合萨的临牌拿了出来。

“原来是狮子牙小子啊，时间过的可真是快啊，上次见到你你还是满地乱跑尽会惹麻烦的小顽童呢，没想到都这么高了，看来我真的是被世人遗忘了，在这无人问津的地下一睡就是这么多年。”老人有些唏嘘的说，他接过狮子牙手中的令牌，仔细打量着。

这一刻，老人眼中的浑浊敛去，转变为摄人的精光。身上的气势瞬间便达到顶峰，比之狮子牙也不遑多让。

“手谕是真的，没想到大合萨那个老东西也惦挂起这些本就该死的人。哦，我说错了，这些连死都不能的人，若是就这么死了，到了九幽冥界也是难对付的主。”老人的语气并不客气，反而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他很快就对手谕失去了兴趣，随手丢给了狮子牙说：“进去吧，不过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都不要说出去。请忘记里面的一切，若有一丝外泄，也别怪老人家我不客气了，就算你躲到九幽冥界，我也会找到你，把你抓回来。”

“是！”狮子牙恭敬的说，这些抚风城的老妖精，还是少招惹为妙。

老人轻哼一声，对于狮子牙的礼数很满意，他手指一弹，一道亮光从指尖射出，打在铁门上。铁门的后面，发出齿轮咬合的声响，四周有大团的白气冒出来。在轰隆隆声中，铁门退到了石墙中。

“谢过前辈了！”狮子牙说。

“不必不必，只是以后还是少打搅我便是。”老人打了个哈欠，缓慢的踱近黑暗中，蜷缩在角落，继续自己的美梦了。

在铁门的后面，是一个不算宽敞的通道，在通道两边是一个个独立的牢房，牢房以不知名的金属为门，门上面没有任何缝隙，只有一个小小的用于通气的气阀而已。就算是气阀上，也被下了很强的禁制，就算是一只小虫子想要通过，也会被切成千段的碎块。

狮子牙是阵法的大师，看到气阀上留下的禁制，也不禁赞叹不已。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留下这样伟大的禁制，就算是狮子牙，想要彻底摸清禁制上的秘密，也至少要花上数年时间。

这里，便是抚风城的地牢——无尽深渊，用来关押那些罪无可恕却又不能轻易处死的重犯。这里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来的，算进抚风城两千年的历史，能够被关押在这里，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

此刻，大部分的牢房都是空着的，在牢房的墙壁上，可以看到数十条交错的粗大铁链，这是用来囚禁凡人最主要的工具。一旦重犯进入无尽深渊，牢房的铁门便会从此封死，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不过这些犯人是不能死的，这些铁链在固定凡人的同时，也会给他们送来少量的能量，维持他们的生机。

像是听到了外人的脚步声，那些紧闭的牢房中传出了低沉的吼声，铁链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哐当”的声响。

这时还未深入沉眠的老人似乎有些不满，示威性的咆哮一声，这些被关在牢房中的家伙，对那位老人非常忌惮，就此沉静下去，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狮子牙来到最里面的一扇铁门之前，伸手摸过铁门前的铭牌，由于时间久远，铭牌已经锈蚀不堪，看不清上面的名字，狮子牙手指上发出一阵光亮，一个低阶的小秘术便形成，铭牌上的锈迹被整片的剥下，清晰的显出两个字：“天狗”。

狮子牙轻叹一身，将大合萨的临牌插入铁门的凹槽上，铁门的机关被激活，向后退开。

在这件牢房里关押的是一个青年，岁数与狮子牙相仿。他的双眼被一道金属制成的眼罩遮住，由于多年未曾打理，胡须杂乱不堪地贴在脸上，看不出本来面目。无数铁链穿过他的身体，直接将他的骨骼固定在墙面上，手臂、大腿、脊椎，甚至就连锁骨之上也有两道细小的锁链，他的伤口已经没有血流出来，伤口处的肉泛着凄惨的白色。

听到有人进来，犯人抬起头来，说：“还有人记得无尽深渊中的重犯么？这可真是奇怪啊。我不记得无尽深渊有探监的先例。恩，你的气息我很熟悉，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是谁呢？我记得，是在我幻觉中出现的第三十二个人。这该死的幻觉，总喜欢拿我取乐。无尽深渊中怎么会有人来看我！不可能不可能……”

犯人似乎陷入到混乱之中，不停地呢喃着什么，声音模糊听不清。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迟早要发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