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节(2 / 2)
李榆和虎大威见面就抱在一起,虎大威一直在做丰州的私盐生意,两人交往不断,但见面却很难,大呼小叫好一阵后,才被王国梁吆喝着和大家一起坐下。今天吃的是火锅涮羊肉,外加王国梁带来的汾州杏花村老酒,几碗酒下肚,大伙就忍不住大倒苦水——新总督来了之后,严饬各镇整顿军纪、练兵备战,还派人清理各部空饷,闹的上上下下鸡飞狗跳,军头们过得都不舒心。
“整军就要有粮饷,他是兼理粮饷的文臣,不去干正经事却找我们的麻烦,弟兄们都不想干了,这样下去我们如何带兵?”王朴恨恨地说道。
虎大威向杨国柱问道:“杨老哥,你是关宁军出来的人,入关剿过流寇,比较清楚卢象升的底细,我听说这个人打仗有一套,弓马娴熟非文人可比,曾在郧阳以不足万人击溃流贼四十万,可有此事?”
“文人吹嘘而已,你我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人,打仗可不是在家里看几本兵书、学点武功那么简单,流寇怎么回事你还能不知道?男女老少凑在一起有一百万也说得过去,反正有兵器的没几个,有盔甲的一定是贼头,只要你手狠不怕死的人多,肯定能打跑流贼,再说他手下还有祖宽、李重镇的几千关宁铁骑呢,这帮家伙见到东虏就逃跑,抢劫、杀戮老百姓却很在行。”杨国柱轻蔑地答道。
“就是嘛,我当年在河曲打王嘉胤,铺天盖地的老百姓看着就头晕,实在下不了手啊,卢象升这家伙够狠,杀的人准不少,难怪有个‘卢阎王’的绰号。”王国梁也想起自己兵败免职的经历。
杨国柱低着头继续说道:“卢象升为官清廉,又以知兵自诩,这种自以为是的文人才最可怕,他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就会拿我们垫背,落到他手里我们以后有的是苦要吃,说不准宣大各军那天就毁在他手里,其实仗该怎么打我们才最清楚,关键还是要有粮饷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平心而论,王朴等人做生意、吃空饷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主要还是用于自己的部队——朝廷连年欠饷,当兵的生活穷困不愿意流血卖命,官军将领不得不绞尽脑汁捞钱补贴家丁、亲兵等少数精锐的家用,这样好歹能维持部分战力,文臣往往自以为是,掐着军官的脖子从严治军,结果大家一块受穷,军队反而成了一盘散沙。军头哀叹一阵又为前总督梁廷栋叫屈,这个人熟悉边事也当过兵部尚书,对官军的弊端一清二楚,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清军对垒也绝不求战,明军还能维持住相峙不败的局面,朝臣们不明就里指责他怯战,可大家都清楚以官军的现状去和清军硬拼必败无疑,而官军一旦溃散成乱兵,其对京畿的祸害绝对远甚于清军。
大家又羡慕起李榆,手里有兵有地盘,还有能力自筹军饷,割据一方浑身带刺,朝廷的号令想听就听,不想听也没人敢管,神仙过的日子啊。
“总督大人也打起我的主意了,要我交出丰州跟他干。”李榆苦笑着把卢象升的意思告诉大家,然后挥手说道,“我才不干呢,他还想见我一面,我一直找借口拖着不去阳和。”
“对,不给他,自己打出来的基业凭什么让他占便宜,你上了他的船就会变得跟我们一样。”王朴拍桌子大吼道。
王忠如今是包克图泥料作坊的大东家,正想大干一场,最怕有人搅了他的生意,激动地站起来叫道:“绝不能把丰州给他,我们的钱可全存在你那儿呢,他准是冲着银钞局的银子去的。”
“汉民,老哥年岁比你们都大,最清楚guān chǎng上的事,朝廷的文臣一向把武人当狗使唤,惹急了他们会shā rén的,毛文龙就是先例,你必须防着点,千万不能去见他。”老谋深算的王国梁压低声音提醒道,众人被吓了一跳,不过想想都觉得有道理,大明文臣内斗惯了,整人的套路深,下毒手比武将还狠,不可不防啊。
“有人想做袁崇焕,可我绝不是毛文龙,想动老子没那么容易。”李榆猛地把一碗酒喝下去,瞪着血红的眼睛说道。
军头们边吃边骂,私下订立了攻守同盟——这段时间风声太紧,大伙暂时不要见面,手里的生意也先停一停,王国梁、王忠没有官身便于行事,要担负起联络任务,各方务必保持进退同步,新总督若是识趣,大家相安无事,若是欺人太甚,大家一起把他撵走。商谈结束时天已经黑了,军头们不敢滞留太久,顶风冒雪各自散去,李榆也在飞虎营的护送下打起大同官军的旗号赶往屯田军大营——白显志、拓养坤那边也必须先去通通气。
李榆秘密入关之际,丰州迎来一个客人——山西提学道佥事刘宗周,此人字启东,别号念台,时人尊称蕺山先生,绍兴府山阴人氏,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其人性情耿直、刚正不阿,在guān chǎng中时上时下,万历朝时就因看不惯朝政败乱、小人当道,两度辞官返乡治学,天启初年再受起用任职礼部,依旧秉性不改,在朝中最先弹劾魏忠贤、客氏乱政,而后又上疏为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六君子鸣冤叫屈,痛斥魏忠贤误国,惹怒了皇帝被免官削籍。
这个人资格老学问大,年轻时长于理学,中年后又转习心学,以“慎独”一说名扬天下,是当今巨儒之一,又因与东林党前辈顾炎武、高攀龙等人交往甚密,被清流视为领袖,丢官的次数越多,名气也就越大,想不出来做官都很难,在崇祯朝又是两起两落——崇祯初年拨乱反正,他回京做了顺天府尹,因与皇帝政见不同,干了一年就告病辞官,这是第一次弃官;今年初又被起用为工部左侍郎,如果不是温体仁说闲话,很可能还会进内阁,但他与皇帝总是不合拍,皇帝认为他迂阔空谈,他认为皇帝求治心切,谈不拢就一拍两散,这是第二次弃官。
不过,刘宗周是个闲不住的人,回老家路上正逢清军入掠,滞留天津避过风头之后,他再次上疏朝廷,矛头直指首辅温体仁——“八年之间,谁秉国成,而至于是!臣不能为首揆温体仁解矣。语曰‘谁为厉阶,至今为梗’温体仁之谓也”。皇帝实在不能忍受这个家伙了,既然你自以为是,那就去教化那帮北虏吧,把刘宗周一脚踢到归化,以山西提学道佥事职专理归化学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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