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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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总督到任后,把白显志叫去见了一面,明确指出归化总兵越境屯田实属胆大妄为,悬崖勒马交还霸占的卫所田才是出路,不过对老白却是大加赞赏,称他心存百姓、治理有方,今后必会受到朝廷重用,临走还给了一百石杂粮。白显志尝到甜头,隔三差五就去阳和汇报情况,总督大人很快察觉到老白的不良企图,把他大骂一顿赶回去。老白好处没捞到多少,还在上官那里落了个贪财的印象,见到李榆就大倒苦水,劝李榆把卫所田和流民交给官府算了,丰州犯不着为明国背这个包袱。

李榆思考再三,发现自己不得不认输,明年开春要西进,这是关系丰州未来安危的大事,绝对不可再拖延,实在无余力同时支撑大同屯田,实在不行只能放弃。李榆还在犹豫之际,卢象升又施一记重拳,宣大总督府宣布查禁丰州银币、银钞,这一招正中要害,李榆再也坐不住了,硬着头皮写信求见卢象升。

卢象升,字建斗,常州府宜兴人氏,天启二年进士,曾以右参政兼副使负责整饬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募兵组建“天雄军”,崇祯四年西北流贼入山西,以太行山为据点四处流窜打劫,直隶境内也遭侵扰,卢象升治军有方,屡败流贼从而一举成名,被朝臣视为“知兵”之才。“渑池渡”之后流贼南进中原,崇祯七年初洗劫了湖广郧阳一带,并且西入四川攻下夔州,天下为之震动,卢象升奉调抚治郧阳,依旧威风不减,打得流贼闻风丧胆。凭借卓越的剿贼战功,卢象升在文臣中鹤立鸡群,崇祯八年八月加右副都御使衔,接替陈奇瑜总理江北、湖广、河南、山东、四川五省军务,兼理湖广巡抚,关内形成洪承畴督西北、卢象升督东南的剿贼局面。

卢象升的名气越来越大,这次清兵入掠京畿,朝廷马上就想起这员悍将,下诏明令他率军勤王,皇帝甚至有意让他督领各镇勤王军,但卢象升的剿贼大军八月中旬才到真定,而且就此止步不前,皇帝对此没说一句责怪的话,还给他加兵部左侍郎衔,改任宣大总督,但卢象升按照以往朝廷督抚出镇地方的惯例,请求入京陛辞却遭到拒绝,只是催他速去就任。卢象升很无奈,他剿贼依靠的是祖大乐、祖宽、李重镇三人的数千关宁铁骑,这些家伙原是祖大寿的部下,奉调入关剿贼,平日骄横跋扈、军纪败坏,祸害地方百姓尤甚流贼,但剿贼却很得力,几乎所向披靡,离了这帮人还就打不了仗,他们畏葸不前,其他各部也绝不敢靠近清军一步,卢象升再心急火燎也没有办法。

卢象升到了阳和,总算摆脱了祖宽这伙人,下决心要练出一支强兵,归化总兵李榆自然引起他的注意——此人有钱有地盘,手中的铁骑悍卒屡败东虏,实力非同一般,但也无法无天,渐成一方割据之势,如今竟然把手伸进关内,这种人要么为己所用,成为大明一代良将,要么及早铲除,否则必为大明后患。卢象升看得出财用不足是丰州的致命弱点,步步紧压迫使李榆就范,李榆果然害怕了,摆出一副求饶的姿态,卢象升却不吃这套——一个小小的总兵还敢无法无天,简直是不自量力,就在关内慢慢等着吧,何时见你由本官说了算,随后又下一道命令,边墙各关口加紧盘查,严禁白银出境。

李榆也不会傻等着,老实说卢象升的举措对他确实有威胁,但还远远谈不上要他的命,丰州与宣大各地的官员、士绅早已绑在一起,卢象升的政令出了总督府就会走样,不过未雨绸缪,他还是通知大统领府、总理府早做打算,丰州两府闻讯,立即调张国基入阳和,郭秀入阳和口,提前为李榆安排警戒,同时还筹集了一些粮食送进关内。李榆陪屯田百姓过了个能吃饱饭的年,一直等到正月初十接到总督大人召见的通知,才带领飞虎骑赶往阳和。

宣大总督府,卢象升盯着李榆看了一会儿,这个年轻人个头好高呀,黑瘦的脸显得淳厚和善,见不到一点邪气,穿着也很朴素,脚上的皮靴已经磨旧,身上的粗布军衣还打着补丁,他不像是割据一方的军头,倒更像一个悍勇的士兵。李榆也在偷偷观察这个新总督,此人身材高大,体魄雄健,双眼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都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他不像儒雅的文臣,反而更像一名武将。

“本官虽是初次见李帅,但也早有耳闻,你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你是忠良之后,有人说你是边外北虏,还有人说你是东虏逃人,你究竟是何许人?”卢象升终于开口了。

“末将脑子坏了,只记得曾经流落草原给人打杂挣口饭吃,幸好乌拉山父老收留才没被饿死,山中穷顿全靠种地打猎维生,老天不给活路,遇到春寒无雨长不出庄稼,山里又闹瘟疫,只好进辽东求条活路,但金国暴虐,末将看不下去,呆了大半年就逃到丰州川,蒙乡亲们不弃才有今天,归化父老恩重如山,末将以为自己就是归化人。”李榆很老实地交待了个人历史。

“李帅是苦命人啊,本官似乎没听说你打过败仗,你可曾学过兵法?”对脑子坏了的可怜虫还是该宽容一点,卢象升面色稍缓问道。

李榆摇着头答道:“末将哪懂什么兵法,在乌拉山为争夺粮食、猎物经常和野人部落打,那只能算械斗,到了金国才从四贝勒,也就是当今大清皇上那里学了些打仗的皮毛,其实末将打胜仗是逼出来的,不拼命就没活路啊。”

“胡说,什么大清皇上,东虏建酋而已,”卢象升呵斥一声,随后微微一笑又问道,“这么说,你与建酋很熟,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阴险无比、心狠手辣,一翻脸就六亲不认……”李榆心里还恨着,把清国发生的暴虐之事向卢象升一一揭发,不过他对四贝勒的感情有点乱,最后又画蛇添足说,“四贝勒真了不起,雄才大略、睿智无比,而且还爱护百姓,从不欺负穷人,末将每次和他对垒,心里都怕得慌。”

“夷狄,禽兽也,偶尔有些小恩小惠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你莫要受他迷惑,”卢象升觉得李榆是非混淆,必须给他讲清道理,“中华为正,所用者,道也,夷狄为邪,所用者,术也,自古邪不压正,我中华以道制术,何惧那建酋雕虫小技,他若是敢来,本官带你迎战。”

李榆稍一露怯,卢象升就觉得兴奋,站起来大谈他的用兵之策——抚治郧阳之时,他以不足万人被数十万流贼围困,但身为大将须临危不乱,越是强敌越不可示弱,他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上下一心,以攻代守各个击破,期间还运用骑兵长途奔袭直捣贼巢,使流贼无立锥之地,最终不得不四散奔逃,卢象升最后说道:“用兵之妙存于一心,李帅虽擅力战,却拙于谋略,故只能为将,本官久历战事,尤为知人善用,比如祖宽、李重镇骄横跋扈、军纪败坏,但他们长于征战,本官以德服人、耐心劝导,终于使他们俯首听命,跟随本官效命朝廷,如今都已积功做了总兵,李帅,你不到三十便做到总兵,资质远在此二人之上,本官可将一身的学识教给你,将来少不了你的高官显爵。”

李榆越听心越凉,他终于明白杨国柱为什么会说宣大各军有可能毁在卢象升手里,到底是个文人啊,打仗哪有那么复杂,实力强就寻找战机狠打,实力弱就避敌锋芒壮大自己,玩计谋有可能得一时之利,但绝不会改变战局,还以德服人呢,李榆敢肯定祖宽、李重镇两个家伙在耍卢象升,兵营里混成精的人是凭感觉打仗,能捞便宜的仗绝对会打,吃亏赔本的仗肯定会躲,实在躲不了就糊弄上官,当兵出身的都会这一手,鬼才听文臣讲大道理。

总督大人出牌了,我也不是傻子,讨教还价早就学会了,反正我不会上你的船——李榆想着,打起精神应付卢象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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