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之夭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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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了一夜,直到天边渐渐泛白,我躲在马车中忍着腹中的饥饿感,心头还盘算着这是到了哪,待车放慢了前行的速度,渐渐停了下来,我听到城门守卫盘查的声音,片刻后,车终于进了城。

入了城门,我也不敢再那么大大咧咧地翻开箱盖坐着,只得老老实实将那盖子半遮盖着,留了条缝隙透气。虽不知此时是到了哪座城池,但这车随时都可能停靠,外头的人随时都可能开车门,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小心为上。

果然,车又行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停了下来。

车外有一人喊道:“夫人小姐回府了。”

随即听到许多仆役的声音,我忙盖紧箱子,有人开了车门,早前那妇人开始指挥仆役将车中的东西都搬下去。

有仆役抬动了我的藏身之所,一路往府邸中抬去,过了好一会儿,箱子被放置在地,只听到吱扭一声,门便关了起来。

待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小心翼翼地爬出了箱子。

踮着脚贴在门上听了听,外头并无什么声音,我伸手拉了拉门,惊喜地发现这房门并未锁上。

做贼般出了屋子,耳尖地听到有人靠近,我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两名仆役抬着箱子边说边笑,进了方才那屋子,我这才明白那屋子之所以未上锁,皆因那箱子还没堆放妥当。

这陌生的府邸格局造型与我在汴京见过的不同,也与岩都的元帅府不同,我这人方向感又不甚好,在那弯弯绕绕的走道上猫着腰绕了一圈,却不知自己到底走到了哪,更别提找什么出口。

“什么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名婢女的呵斥声,我大惊,站直了身子不敢动,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那婢女徐徐走近我,绕到了我面前,柳眉倒竖,道:“你是谁?”

我忙漾起笑,柔声道:“这位姐姐,我是……”

我还未想好为自己编个什么身份,又听她愤恨道:“哼,又是二公子带回来的下作女子吧!你们这些青楼女子最不要脸,明知道自己卑贱低下,还偏生赖上我们家二公子!”

“这位姐姐,奴家自知配不上二公子,从不敢心存奢望。只是奴家此番寻不着出府的路了,烦请姐姐为奴家指点一二。”我赔着笑脸,将怀中的金簪递上前去,“这是方才二公子赏给奴家的,瞧着更衬像姐姐这样的美人儿,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如就送姐姐吧!”

金簪精致贵气,这般值钱之物她怎会不喜欢?她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收了簪子却不忘与我甩脸色:“你这人瞧着还算识趣,往旁边那条小路一直朝前走,不久便能看到伙房,绕过伙房,后头不远处有个侧门,从那出去就是了。放机灵点,别让人瞧见了。我们这邵府可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人都能来的。”

我再三道谢,那婢女才心满意足地离去。望着她的背影,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低低笑了一声。裴炎送出的东西,又岂会不精贵?我身上这件狐裘一看便知是名贵货色,周氏尚未造反之前,这狐裘只有王侯世家才敢套在身上。

这户人家家中的二公子极为风流,喜欢往家中带青楼女子,仆役见了我,只会当我是那二公子的佳客,而不会想到别的。

我不再惧怕别人发现我的身份,挺直了腰,目中无人地朝前走。顺着婢女所指的方向寻去,一路上倒遇到了三两仆役,他们颇为不屑地瞄我一眼,再无理会。

出了那个虚掩着的小门,一路走到小巷口。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听着那些熟悉悦耳的叫卖声,一口冷风迎面灌入喉,我竟丝毫不觉得冷。

我被困在岩都元帅府许久,一直找不到离开的机会。倒真得感谢那几个深夜将我带走的人,若非他们,我又怎么能出那座府邸?

呼吸着这自由的气息,我已无暇去猜想为什么我能如此轻易地逃离。于我而言那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已经成功的逃离。

墙角一名乞丐拿着破碗拄着拐杖慢慢地移到我面前乞讨:“姑娘行行好吧!”

我窘迫地看着他,无奈道:“我身无分文。”

说身无分文其实有些过了,我身上还有大叔留给我的一块玉佩,别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但那玉佩却决计不能丢,也不能让人发现。

那乞丐嗤了一声,不屑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家都一个模样,吝啬,不是个好东西。”

我哭笑不得,他转身便走。

顺着墙角走去,路上见到了许多的乞丐,充满了颓败之气——再繁华的城池都有阴暗的一面。

前方不远处有一家成衣铺,我扯了扯身上的狐裘,心里明白这衣裳是绝对要换掉的,有舍才有得的道理,我还是清楚的。

踏进铺子时,我仍十分不舍。我惧冷,少了这御寒的狐裘,这个冬日怕是要不好过了……

店掌柜迎上来,笑得着实谄媚,道:“姑娘,需要点什么?小店刚到了一批新货,各地流行的新样式应有尽有,您里边请!”

“掌柜的觉得我身上这狐裘如何?”我问道。

掌柜是个有眼色的人,早在我一进来时便看出我这狐裘价值不菲,见我这般说,他顿时两眼放光,想伸手去摸,又因我是女子而缩回了手。我叹息一声,见室内并不算冷,遂将狐裘脱下来递给他。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接过狐裘,仔仔细细地又摸又翻,最终又端出笑脸与我说道:“姑娘您这是?”

“不瞒掌柜的,小女子本是要前往并州投亲的,不想在途中仆役与婢女吃不得苦,合谋偷走了值钱的财物,不得已之下,我只得想法子换些盘缠。”我唱做俱佳,微微哽咽道,“若非不得以,我又怎会在这严寒冬日当这狐裘?”

“姑娘也是个明白人,您可知这寻常人是穿不得狐裘的?若非王侯贵族,寻常富贵人家也穿不得!想来姑娘尚未落难之前,也是十分金贵的。如今世道这么乱,就算小老儿今日同情姑娘收了这东西,我也卖不出去不是?您总不能让我做亏本生意吧!更何况,您这东西,价值千金,我这小店铺一时之间哪来那么多银钱?”

周氏造反之后,世道乱了,这狐裘贵气点的人家都能穿在身上。他这么说,无非是想与我砍价。

他肯直白地与我说这狐裘价值千金,那么它的价值定是要翻上数倍甚至十倍的,裴炎当日买它时当真是下了血本。

我忽又想到了什么,遂问:“不知掌柜的可有剪刀针线之类?”

“自然有。”他说罢,便让人去拿了剪刀针线与我,又有些不解地问道,“姑娘意欲如何?”

我拿了剪刀,伸手便往那狐裘剪下去,惹得掌柜面色大变,大喊“使不得”,我却不搭话,从狐裘上剪下一段料子,巧手用丝线将那些剪切口封住,让它摸上去舒服不刺肌肤。被剪下的那片狐裘顿时成了围脖,我往颈间套了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眼角瞥见掌柜衣裳的盘扣,茅塞顿开,又问他要。他大方地让人取了些精致的盘扣出来,其中甚至有金丝碧玉做成的,既贵气又美观。

我挑了其中最为简单的一个缝到围脖上,将其戴上:“掌柜的觉得这样如何?”

他拍手笑道:“妙,着实妙。”

从前我一直苦学的针线活今日再次派上了用场,看着掌柜那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我顿感欣慰。

“这狐裘的料子之好有目共睹,我既将它剪开,它自然就不值千金。掌柜的只要给我一件御寒的冬衣,再送我十金,我便将这剩下的布料送你。如何?”掌柜有些动心,我又游说道,“掌柜的不妨看看我颈间这个,若换上那金丝匝绕、上等碧玉镶嵌的盘扣,又岂止千金?”

他想了想,一把抢过我手中剩余的料子,道:“成交。”

随即命人取了十金与我,又大方地让我自己挑选一件冬衣,我挑了一件保暖却不起眼的,他觉得我十分上道,笑容满面。

我换上那冬衣之后,欲走,被那掌柜叫住,本以为他要反悔,却听他说道:“姑娘,这儿是怀州,你去并州不该经过此地。此地往南,直通岭南道,往北,便是朝汴京靠近。若要去并州,你得往庆州的方向而去。”

我惊讶之余,连忙谢过他。

他这番话,让我明白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出了那成衣铺,我忽然没了头绪,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并州去不得,岭南去不得,岩都又回不得。不管是裴家、顾家还是宋家,我都没办法信任,人在窘途,能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那三个地方去不得,汴京又是龙潭虎穴,若入汴京,被人发现定会死无全尸——我着实有些苦恼,这也去不得,那也去不得,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手抚上挂在胸前的那块玉,我深呼吸一口气,慎重地做了个决定。那主意或许不是最好的,却是目前最为妥当的选择,即使我对即将要做的事毫无把握……

漫无目的地走着,小巷口忽然撞出来一个人,直直撞倒我身上,那人呕了一口鲜血,我闪躲不及,新换上的冬衣沾满了血迹,难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恼怒不已,瞪向倒在我怀中那人,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脸色大变——

那人,竟是阿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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