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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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看贾珂与天公子拜堂在即,他在这里挑剔喜服,浪费时间,若是因此来不及阻止贾珂二人拜堂成亲,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何况他已与贾珂拜过天地,今日不必再拜一次,他穿上喜服,不过是想着到时天公子与贾珂都身穿大红锦袍,他若身穿一件素服,倒衬得贾珂与天公子才是一家人一般。

倒不如他也穿上喜服,然后当着天公子的面带贾珂离开,便是再与贾珂身穿喜服,拜一次天地,那也未尝不可。如此看来,倘若这件喜服真如这店主所说,做工精致,用料极好,能助他在礼堂上风光出场,先在外貌上打败天公子,那倒是上上之选了。

言念及此,王怜花便决定买下这件喜服。他向店主问清楚杨二嫂的成衣店的位置,找了过去,向杨二嫂说明来意。

当年那位陈公子找杨二嫂订做喜服,一下就给了五十两银子作为定金,还跟杨二嫂说,他要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决不能委屈了新娘,他有的是钱,杨二嫂不必为他省钱,就不舍得用好东西。

杨二嫂得了他这个保证,自然布料针线,珍珠宝石,件件都是最上等的东西,用完定金以后,起码又花了二百多两银子。后来陈公子死在仇家手上,大家都觉得这件喜服要价既贵,还很晦气,自然没人肯要,杨二嫂白白赔进去了二百多两银子,差点就把她的生意拖垮了。

杨二嫂本以为这件喜服得跟着她一辈子了,这时见王怜花竟对这件喜服感兴趣,不由得又惊又喜。她快步走进库房,一会儿提着一只红漆描金的箱子过来,将箱子放在桌上,揭开箱盖,只见里面放着束发嵌红宝石金冠,二龙抢珠大红抹额,大红缎子的长袍和衣裤,虽是好几年前的旧物,仍灿烂如新。

王怜花没想到这边陲小镇,竟有如此富丽华美的喜服。他把衣衫一件件从箱中取出,走到镜子前面,贴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见衣衫大小和自己相差不大,便去瞧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脸,得意洋洋地寻思:“天公子啊天公子,你那匆匆两天赶出来的衣服,能有本公子这件衣服好看吗?哼,贾珂又不是瞎子,他看到本公子,又怎会选你这个丑八怪?”

其实他对天公子的长相一无所知,每每想起贾珂今天就要与天公子拜堂成亲了,脑海中涌现的画面,也是贾珂身穿喜服,与一个身材颀长,面目全非的男子,在悬灯结彩的礼堂上拜天地。

不过他对自己向来信心十足,认为这世上除了贾珂以外,其他人给他王大公子提靴子也不配,那天公子又怎么可能比他好看?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即使天公子真的比他好看,他也会昧着良心认为,天公子只是一个丑八怪罢了。

杨二嫂凝目瞧着王怜花,见王怜花盯着镜子,脸上现出得意之色,知道他对这件衣服十分满意,不由欣喜若狂,笑道:“公子,你本就生得俊俏,和画上的仙人走下来似的。俗话说:‘人靠衣冠马靠鞍。’就算潘安在世,以他那样的容貌,穿上好看的衣服,和不好看的衣服,效果也会截然不同。

那些做工不好的衣服,穿在公子身上,根本就是在糟蹋公子这张俊脸,这件衣服又富丽,又华贵,再衬你不过了,只是腰这里宽松了些,你若是打算买下这件衣服,我帮你改一改,如何?”

王怜花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微笑道:“改就不必了。我赶时间,你这里有换衣服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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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珂提着饭盒子,跟着逍遥侯走到大门口,就见门外站着几个男人,正满脸堆欢,将客人迎进山庄。贾珂斜睨逍遥侯一眼,心道:“他这样大喇喇地放客人进来,是不在意这玩偶山庄的秘密,被他抓来的那些人知道了吗?”

那些客人见到贾珂和逍遥侯,都迎了上来,向逍遥侯连道两声“恭喜”,又看向贾珂,笑道:“这位就是今天的新郎官,贾珂贾公子?”

贾珂微笑点头,说道:“在下正是贾珂,还未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忽听得逍遥侯道:“等咱俩拜完天地,我自会把今天过来道贺的宾客,一一介绍给你。如今咱俩还没拜天地,按照习俗,你是不该与外人说话的。”

贾珂面带微笑,向逍遥侯看了一眼,心道:“老子是新郎,又不是新娘,这世上哪有新郎在拜天地之前,不能跟别人说话的规矩?唉,连老子跟别人说话,你都不同意,老子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在老子头上盖个红纱,蒙住脸蛋,以免被外人看见?”他满心都是对付逍遥侯的计划,这时见逍遥侯把他当成女人,不许他抛头露面,跟人说话,倒不觉生气,只觉此事实在荒唐可笑。

那些客人见逍遥侯面露不悦之色,都不再跟贾珂搭讪,知情识趣地跟着仆人去了大厅。

逍遥侯也不再言语,牵着贾珂的手,出门向西北方行去。

太阳光从背后射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缓缓晃动,但见两个影子都穿着长袍,一高一矮,两手交握,高的影子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饭盒子。

贾珂越看越有趣,心道:“只看地上的影子,还真像是爸爸送儿子去上小学,儿子年纪太小,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拿,爸爸不仅帮儿子拿着书包,还担心儿子乱跑乱跳,会被汽车撞到,所以一路上都紧紧牵着儿子的手。”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向自己提着饭盒子的手斜睨一眼,又想:“倘若怜花也在这里,我一手牵着逍遥侯,一手牵着怜花,他妈的,这不就是夫夫两人送儿子上小学吗?”

两人行了一会儿,来到一处悬崖。但见对面一座山峰冲天而起,山峰上光溜溜的寸草不生,高处云雾环绕,看不到山顶。这座山峰与他们之间,相隔一条峡谷,站在悬崖上,向峡谷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这处悬崖上到处都是乱石,乱石间生满了芦苇,放眼望去,悬崖上不是黑色,就是白色。一阵山风吹来,芦絮飞舞,飘飘扬扬宛若下雪,天穹直压下来,仿佛伸手便可碰到,天地间满是肃杀悲凉之气。

逍遥侯拉着贾珂走到悬崖边上,说道:“他的尸骨就在下面,你既要请他喝一杯喜酒,就倒一杯酒,洒下去。”

贾珂缓缓点头,盘腿坐在地上,将饭盒子放在面前,揭开盒盖,拿出酒壶,斟了一杯酒,然后伸手洒向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一阵山风呼啸而来,雪白的芦絮吹到贾珂的脸上,风中隐隐传来滴答几声轻响,似是山风将贾珂洒下去的美酒吹到了悬崖峭壁上。

贾珂连斟三杯酒,洒向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然后看向逍遥侯,微笑道:“小鱼儿酒量不佳,只这三杯酒,就足够了。你有没有想要祭拜的人?我还剩下大半壶的喜酒,足够祭拜好几个人了。”

逍遥侯脸色微变,飞快地向悬崖瞧了一眼,随即快走几步,离开悬崖边上,微微一笑,说道:“埋葬在下面的人,都是被我杀死的,他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又岂会祭拜他们?既然你已经给江小鱼喝过喜酒了,咱们这就回去!”

逍遥侯本有许多兄弟姐妹,他们都和他一样,天生是个侏儒,并且都已夭折,只有妹妹哥舒冰是一个身形修长的正常人。

因为哥舒冰这修长的身段,逍遥侯一直对哥舒冰怀恨在心,在梦里都想将哥舒冰杀死,只是他生来怕鬼,而他母亲临终之前,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哥舒冰,否则她在九泉之下的魂魄不得安宁,定会回来找逍遥侯算账。便是如此,母亲死后,逍遥侯对哥舒冰一直不错。

直到有一日,哥舒冰做了一件犯了逍遥侯忌讳的事情,逍遥侯忍不可忍之下,将哥舒冰叫到这处悬崖见面,然后趁她不备,将她推了下去。

虽然逍遥侯每每想到哥舒冰已经死了,都会大感得意,但他坚信人死之后,会留下鬼魂,母亲会留下鬼魂,妹妹也会留下鬼魂。他总担心母亲和哥舒冰会回来找他报仇,有时甚至紧张得夜不能寐,这时见贾珂祭拜兄弟,还问他是否想要祭拜别人,他自然而然地想起哥舒冰,背上登时生出一股寒意,再听悬崖上呼呼而过的山风,他竟从风中听出鬼哭狼嚎来,不免心悸不已,这才催促贾珂赶快回去。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马上就走!”说着将一盘盘饭菜从饭盒子中取出来,摆在悬崖边上,又从怀中取出两根细木棍,插在这几盘饭菜前面,晃亮火折子,然后点着这两根细木棍,只当是在烧香。

逍遥侯见贾珂准备的东西如此齐全,这才相信他执意在拜天地之前来这里,真是为了祭拜小鱼儿,而不是想要找机会逃跑,不由喜滋滋地寻思:“看来他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留在我身边找我报仇了!”

他正在畅想以后的幸福生活,忽听得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自悬崖边上传来:“哥舒天!哥舒天!你来啦!你终于来啦!”

逍遥侯成年以后,从没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过别人。这世上只有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知道“哥舒天”这个名字,但是他们明明都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有人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逍遥侯全身一颤,脸上血色全无,忍不住看向贾珂,希望是贾珂在装神弄鬼,却见贾珂静静望着那两根细木棍,嘴唇一动也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想想也是,即使贾珂想要装神弄鬼,也决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谁在叫他?

难道是悬崖下面的鬼魂,终于来找他索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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