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旧事 (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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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是靳岑小时候,装模作样地拿着书在看,其实他根本就没看进去,这书都拿倒了。”岑谷雨指着照片给严亦疏看,老照片里的小朋友一脸严肃认真地举着手里的精装书,一派老成的模样,殊不知自己书都拿反了。

严亦疏忍不住笑了出来,余光瞄到靳岑黑如锅底的神色,心里暗暗得意——他从小就被放养,根本没有这种黑照可供人欣赏。

岑谷雨带着严亦疏一一看过靳岑幼儿园脸上两坨旺仔红晕,系着大红领巾出席文艺表演的照片、穿着纸尿裤坐在小车里吃手指的照片,靳岑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坐在旁边任由岑谷雨和严亦疏调侃取乐,心里想,没事,哄老婆开心嘛,要大度、大度。

靳岑三个大相册的照片翻完,靳岑的童年趣事基本上也被岑谷雨全部抖落了出来,严亦疏还拿出手机拍了不少靳岑小时候的照片,留作他日威胁之用。

靳岑的相册翻完,岑谷雨又翻开了另一本相册。

严亦疏好奇地看过去,还以为又是靳岑的照片,没想到,打开以后,居然是一张四人合照。

这张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虽然说被主人精心呵护,还是免不了泛黄起斑。

老照片有一种时代自带的模糊朦胧的美感,两对青年男女站在一起,对着镜头,亲昵又自然。

岑谷雨看着照片,神色不由自主就有些怀念,她的手指抚上照片,对严亦疏柔声说。

“这是阿姨,这是你靳叔叔。这个瘦高个不爱笑的,是你爸爸,这个大美女,是你妈妈。”

严亦疏看着照片,一时之间愣住了。

在他记事还不算清楚的年纪,母亲就离世了,从小到大,家里几乎都看不见母亲的照片。他见得最多的,就是墓碑上那张不算清楚的黑白照,只知道母亲大概的模样。如今这样清晰地看见彩色的、生动的母亲的样子,那笑得爽朗的短发少女,有些陌生,但是眉眼却又格外的亲切。

严贺归在照片上,法令纹和眉间的川字远没有现在深,虽然没有笑,但是气质并不冷漠。他站在那短发少女的旁边,手搭在她的肩上,照相的时候,眼神都还是瞟向恋人的。

岑谷雨温柔地抚摸着老照片,又从下一页抽出了另一张照片。

是她和徐书迪的合照。

这张照片里年纪比上一张大一些,应该是已经工作了。两位时髦美丽的女人站在一起,很是养眼。在这张照片里,岑谷雨明显带着病气,显得柔弱许多,反而是短发的徐书迪干练又精神,那双上挑的凤眼极其美丽,而她的眼角,也有一粒淡淡的小痣。

严亦疏的五官,唯独这双眼睛最像徐书迪。

岑谷雨看着有些愣住的严亦疏,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小疏,你这么大了,阿姨也想和你说说你妈妈的事情。想来你爸那个木头脑袋是不会和你讲的。”

她回忆起往事,眼里有着淡淡的唏嘘和怀念。

“当年,你妈妈是我们大学很有名的校花,爽朗、能干……像一阵风一样。她喜欢探险、喜欢考察,在她们系里面,男生不敢干偷懒的活,她都行。和你爸爸在一起,不知道多少人眼红。”

“那时候,你们家去川城发展,很大原因是你妈妈有一个长期项目是在川城边境的山里,你爸爸不放心,就调了过去。”

“生了你之后,你爸爸觉得她的工作太危险了,说了好几次要你妈妈转幕后做研究,你妈妈不肯。我们也劝过,但是,对于她来说,热爱的事业和她生命一样重要,她没有放弃。那时候,谁都不知道,她会在山里遇到泥石流,谁也不知道悲剧会降临……大概,你爸爸有所预感吧。那时候医疗水平远没有现在好,你妈妈那一个小组,她是组长,为了保证组员安全,她最后一个撤离,没能撑住。”

……

说起从前的故事,岑谷雨心里也一阵悲伤。

她想起自己的友人,想起那爽朗如风的少女……想起从前的甜蜜和快乐,想起川城大暴雨的压抑天气里,严贺归站在雨里沉默的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磐石。

往事如烟,这些旧事在她的脑海里偶尔浮现,但是直到现在,她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还会一抽一抽地疼。

严亦疏从小到大都未曾听过父亲讲述和母亲的故事,他成长的过程中缺乏来自亲人的爱,所以他坐在岑谷雨旁边,心里迟迟都未曾涌上几分悲伤,更多的反而是一种不真实感。他作为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却只能听别人怀念自己的母亲,那个陌生又遥远的形象在别人的描述里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来的酸。

他看着那几张老照片,心里有个地方被啮咬着,心中五味杂陈的情绪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岑谷雨还在继续说着他们以前的故事,严亦疏心里却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听见这些。

他甚至想,这又能怎么样呢?这些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严亦疏想起严贺归看着他冷淡的模样,心里那陈年积攒的不满和委屈这一刻爆发了出来,让他无法共情。

靳岑坐在严亦疏的旁边,轻轻拍了拍男生的背。

严亦疏的背此刻挺得很直,他像一棵孤独生长的树,不愿意依偎任何人,也不需要谁给他支撑。岑谷雨看着少年这副模样,只能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小疏,有什么事都可以找阿姨说。你和阿岑两个人要互相照应,知道吗。”

他沉默了很久,垂着眼,声音沙哑地说:“谢谢阿姨。”

岑谷雨换上轻松的笑容,拿着相册站起来,对两个少年说:“好了,不说这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我去给你们把炖好的甜品拿上来。”

她走得很快,给两个少留下独处的空间。

靳岑看着严亦疏,严亦疏对他压了压嘴角,明明眼里波澜起伏不定,却还端着一副平静的模样。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眼角那颗小痣,有一瞬间的恍惚。

严亦疏把手放下,迎着靳岑关心的目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别这样看着我,怪煽情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靳岑看他半晌,突然笑了。

男生抬起手蹭了蹭他眼角的痣,语气里带着笑意,调侃地说:“我看你是因为你这颗痣更好看一点,我喜欢。”

严亦疏被蹭得一愣,本来还以为靳岑要安慰他,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是骚话,把他的思路都给打断了。

这下子他心里那点若有若无的低落情绪可算是彻底没了。

严亦疏眸光睨着靳岑,自己也低低地笑了一声,脸上靳岑手指蹭过的余温还在,他忍不住想,人一生本来就不可能什么都得到,他长到这么大,衣食无忧,无灾无难,本来就已经算得上幸运,有些东西他早就已经不再渴求、也不再追究了。

他勾了勾靳岑的小拇指,轻声说。

“岑哥,很骚啊。”

靳岑勾着他的手晃了晃,淡定地说:“还行,为疏哥服务,骚一点必须的。”

严亦疏笑得眯起了眼,在靳岑脸上亲了一口,说:“服务不错,把疏哥哄开心了,回去给你唱歌听。”

靳岑闻言挑了挑眉,直接拉着严亦疏的手往外走。岑谷雨正在厨房里盛汤,看见两个人急匆匆地下楼,出声问道:“怎么了,就回去了吗?”

靳岑朝自己母亲挥了挥手,岑谷雨也没多留,让他们走了。

严亦疏被拉着走在夜色里,那些旧事带来的阴郁和不快被压下去了不少,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愈发激烈,看着靳岑的背影,和男生线条流畅有力的手肘,恍惚中,有一种自己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他听见靳岑的声音随着风吹过他的耳边。

“走快点啊,疏哥,赶着回去哄你唱歌呢。”

严亦疏加紧了步伐,并肩走到了靳岑的身旁,勾住了男生的肩膀。

虽然他心里总觉得还有一个结没有解开,但是他没有再去自扰,他闻着靳岑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决定暂时先不想这些。

两个少年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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