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知心语谈心言救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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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儿,骅幼慈却顿住了,她含笑望着倪奕鹤,却听他接道:“若要探究这个问题,那就不得不从古琴的起源说起。据说古琴是先祖伏羲看见凤凰栖于梧桐而发明的。从诞生之初至今,穿越了三千多年的历史,但是古琴除了造型上的创意以及琴弦的增减以外,竟然没有太多器质上的改良和变化,七弦十三徽,岳山凤沼龙池,就这样穿越三千年,如今我们弹奏的琴跟三千年前古人所斫之琴几乎是一样的,为什么?因为古琴从诞生的时候起,就如同‘神造’,乃完美之器,合天地之音,上达天,下承地,中通人。圣人孔子所编纂的诗经中,开篇第一首《关雎》中便提到了古琴,由此可见,虽不能说古琴就是中华文明之起源,但绝对是起源的一部分。所以‘琴棋书画’,古琴乃居其首!这也是为什么五四运动以后,乃至文-化-大-革-命之时,古琴竟也成为了被打倒和毁灭的对象!因为它所表意的中华传统文化实在是太强大了,所以在那个年代,不仅四书五经被毁,孔儒文化遭灭,无数传世的古琴也惨遭焚毁。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的老百姓是不认识古琴的,有的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一直到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上,古琴表演大放异彩,并且被评为世界非物质文明遗产,古琴才被彻底平反。”

骅幼慈道:“是啊,如果将古琴比喻为一位中华民族的先哲老人,这三千年的起起落落是是非非,那可真是可悲可叹可歌可泣啊!我常常在家里独坐窗前的时候,沏上一壶茶,翻阅一本《老庄》,再听一曲《归去来辞》,有时候竟然会恍惚觉得陶公就在我的面前,真是令人心驰神往!所以古琴之音真的是走心的,气与心合,心与意合,意与指合,指与琴合,不仅操琴者如是,竟连闻琴者也应如是,如此方才称得上‘知音’!所以才有‘伯牙遇子期’的琴史佳话!不过呢,众人都以为是‘佳话’,以此典故而颂扬伯牙的精神。可是,当我细细体味时,却又觉得‘不通’,若不是典故被世人谬传,那便是伯牙毕竟不通矣!”

倪奕鹤奇道:“哦?此话怎讲?”骅幼慈笑道:“你想啊,操琴的至高境界乃是‘以琴悟道’,甚至是‘明心见性’,是应该超越这个红尘俗世,臻于至善至纯至美之人生境界的,那才是真正的琴之道。若伯牙真是这等的高人,怎么会不通这个?所以你瞧,当日伯牙携琴进皇宫为帝王演奏,可惜皇帝欣赏不来,说你这个‘叮叮咚咚’的,还不如我们的‘女乐团’好听。那伯牙就非常的悲愤和失望,为什么呢?从心理上分析,你可以有两种解读,一种是蔑视这种只会耽着于酒色之欲的所谓国君,并且忧愤于世人的麻木不仁。另一种呢,你也可以解读为伯牙内心其实非常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即所谓的‘知音’。后来呢,他就抱着琴在山洞里面躲雨,忽然就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农夫,伯牙高傲啊,这种粗鄙之人,肯定不屑一顾。闲着无聊便自己抚起琴来,谁料这农夫竟然能丝毫不差的解读出伯牙琴音背后的意境!这时候伯牙大喜,并把这个农夫视为‘知音’,更是‘知己’。到这儿也还罢了,你也可以说伯牙真是以琴会知音,而不在乎对方的社会地位身份卑劣等,也算是高风亮节!可是,从此以后,伯牙每每操琴便会想象子期在旁倾听,他操琴的所有动力是因为世界上竟有了这么一位‘知己和知音’。谁知道两年以后,伯牙携琴再会子期,却只见到了他的牌位。于是就在子期的坟上把琴砸了,并发誓永远不再操琴,因为世上再无知音!如果单说伯牙砸琴一节,我尚可理解,可以想象他痛失知音的那种心情,以此琴来祭奠子期也还尚可。不过,如果换作是我的话,倒不如席地而坐,抚上一曲慰藉子期的在天之灵,或许又能成就一曲传世佳作。可是呢,伯牙不是的,他砸了琴后竟然还发誓从此以后不再操琴了!那我倒想问问他,难道他一辈子操琴,到达独孤求败的境界,只是为了有人欣赏自己吗?搞了半天仍然不过是为了寻求一种‘自我认同’而已。连孔老夫子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有知音从远方来,为知音而弹,自然是这个世界上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没有知音,难道竟不能从琴中自怡自得?因为没有人懂得欣赏自己就满心忧忿,一旦有人欣赏了就高兴得连命都不要,唯一欣赏自己的人走了,就干脆连琴也不弹了!那我觉得‘伯牙’纵使琴艺再高超,其人生的境界也不过尔尔!所以说,毕竟‘不通’啊!”

一席话讲得倪奕鹤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掌道:“佩服佩服!想不到所谓的‘千古佳话’被你这么一剖析,竟变成了‘千古笑谈’!若是不小心传出去,那伯牙的千古英明恐怕也难保了!只怕他知道了,还要从坟墓里跳出来骂你呢!”骅幼慈也哈哈笑了起来,竟扮了“伯牙”之魂,双手叉腰,低沉着嗓子学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然大言不惭的说我伯牙‘不通’!你可知我乃天神下凡,司管那天上人间之音律仙曲,只不过因为你们人类太过蒙昧不开、冥顽不灵,愚钝得如同一块石头,所以我才表演了这么一出‘伯牙与子期’的故事来让你们警醒警醒。你这黄毛丫头,肉眼凡胎的,又怎么会识得我此举背后的‘真義’?世人眼浊心浊识浊,智慧不开心如顽石,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今日你所言,即便算你是知其二者,却也未知其三,所以,真正‘不通’的人才是你呢!”

倪奕鹤见状,更是止不住的捧腹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扶着茶案喘气,过了半晌,方才颤声道:“你……你……你难道是被那伯牙附体了吗?实在是太像,太像了!如果他真跳出来骂你,肯定就是这么说的!”

两人一时笑罢,方才重新喝了两盏茶。却见倪奕鹤深深的望着她,微笑着道:“看来我们毕竟还是有缘,你刚才提到你的两大心愿,一个是操琴,我可为师为伴。另一个是成为作家,却也正好是我所操之行业。那你现在已经开始在写作了吗?”骅幼慈道:“嗯,是的,已经在写了。磨了这么多年,这剑也该出鞘了!”倪奕鹤道:“什么题材?”骅幼慈道:“一本关于修佛悟道的小说。”

倪奕鹤听罢,沉吟了一下,问道:“为何选择这样的题材?”骅幼慈道:“因为这本就是我的人生选择啊!”倪奕鹤道:“自传体小说?”骅幼慈摇头道:“不完全是。宗旨不再于此!”倪奕鹤道:“那宗旨为何?”骅幼慈不语,却抬眼深深的望着他,而他亦默然回视,过了半晌方听她道:“人性的救赎!”倪奕鹤微笑道:“旨在‘传道’?”骅幼慈道:“这样说也还是不妥!”倪奕鹤道:“那你请说,愿闻其详!”

且说骅幼慈与倪奕鹤竟越聊越深入,二人之意契神合却令骅幼慈敞开心扉,倾巢而诉,因道:“我三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独自一人把我抚养成人。父亲却接二连三的灾难不断。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和阴影之下,我从小就尝尽了痛苦的滋味。或许也是我天性敏感的缘故,因为许多家庭离异的孩子虽然也苦,但也不至于像我这样,竟然对‘人生之苦’有这么深刻的感受。尤其在我的童年时代,大概是四岁至六七岁的这段期间,又夹杂了一段非常质朴非常快乐的童年时光。恰恰又让我体验了什么叫做‘快乐’!可当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妈为了让我上一个好的学校,就将我带离了那个地方,来到了城市里租房子供我读书。那时候我才六岁半,可想而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就好比活生生的从天堂掉进了地狱。这样比喻真的一点儿都不是我夸张。因为如果你没有经历过那种快乐,也没有经历过那种突然的失去,就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那时候我天天躺在床上哭,想着那个地方,夜里也常常梦见我回去了,又跟我那些小伙伴们漫山遍野的跑。可梦醒的时候那个痛啊,真的没办法给你形容。所以,我那么小就知道了,原来人生的‘快乐’总有一天也是会失去的!后来,在城市里面我开始跟其他小孩一样读书上学,可我心中的疑惑却谁也解答不了,那就是‘人生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快乐又为什么不能持久呢?’到底什么才是‘真理真相’?同时,还有我的父亲,他一会儿残了腿,一会儿又被火烧,一会儿又脑溢血。总之不知道为什么噩运一直就跟着他,我眼睁睁的目睹了他的生命竟是这样的悲惨,也是第一次由己之苦,推之于人,让我体会了,原来不仅仅是我,而是人人皆有属于自己的痛苦。还记得那时候我很爱看动物世界,那会儿都是赵忠祥老师解说的那个版本。每当我看到狮群围捕羚羊野鹿这样的场景时,不知怎么就可以很深的感受到那些动物,当它们面对死亡时候的那种绝望和痛苦,我常常就看动物世界看得泪流满面。所以,从小我妈就说我是一‘怪胎’,她觉得我的很多举止行为包括言谈都跟别人家的孩子不同,总是说一些在她看来离经叛道的谬论!但是,在我心里,我却最希望得到的就是母亲的‘认同’。但是可能至今也没能得到罢,所以这就成了我心中最大的痛。后来,我渐渐的接触了社会,却发现自己与周围的人真的越来越格格不入。虽然也会有一两个知己,但绝不是那种受大多数人喜欢的角色。可是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活在一种‘自我谴责’里面,我觉得肯定是我有病,我脑子有问题,心里有问题,反正肯定都是我错了。但是究竟什么才是对呢?刚进公司工作的时候,我常常违背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而去曲意迎合周围的领导也好、同事也罢,只是希望自己能变得和他们一样的‘正常’。可是,我的这种违背自己,根本不能把我变成和他们一样,却仍然令我处处碰壁。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看了一部张曼玉演的电影《阮玲玉》,电影里阮玲玉在决定自杀之前,最后一次在舞会上跳舞。周围一片喧闹和繁华,可最后就看见她独自在镜头里,就这么一个人静静的跳舞,默默的旋转,所有的音乐、人潮、背景全部都褪去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她的灵魂在独舞,那一刻我想她才是真正快乐的。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的,真的是痛彻心扉啊,也好像心门骤然被撞开了一样,那一刻我才终于‘看见’了我的心,看见了惨遭蹂躏的我的那颗心。而且蹂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从那天起,我开窍了,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坚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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