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虞小满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游曳在一片寂静幽深的海域,上不见青天下不触海底。
他游啊游,一路都没见到同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拼命往前游。
忽地,头顶炸开一声惊雷,海面波涛翻滚,汹涌肆虐,有人声自后方传来:“抓住他,他身上有宝贝!”
猛一个激灵,虞小满甩动尾鳍游得更快,那帮人举着刀枪穷追不舍,他连头都不敢回。
“看到了吗,在发光的就是宝贝!”有人激动地吼,“快点,就要追上了!”
虞小满吓坏了,无头苍蝇似的到处躲。好容易游到了底,被一团飘荡的海草绊住鱼尾,虞小满忙俯下身去解开,视线一低,便瞧见胸前发着光的一团。
抬手轻轻按上去,那光芒随着心跳时明时暗。
挨着心脏,想必是极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睁开眼时,虞小满盯床帐茫茫然瞧了会儿,扭身时扯到身上痛处,忍不住低呼出声。
虞桃在屏风外候着,闻声忙跑进来:“欸我的祖宗,你可乖乖趴着吧,伤在后背,太医交代了不可仰面躺睡。”
虞小满还迷糊着:“太医?”
虞桃说:“是啊,大少爷从宫里给请来的,这会儿去耳房煨药了。”
虞小满点点头,塌了肩膀趴在床上,侧脸枕着垫高的锦被,实在没力气动弹。
清醒着喝下一碗药,觉得伤处没那么疼了,虞小满在虞桃的搀扶下坐起来,冒着热气的菜粥端到面前时,他才想起什么,问:“大少爷呢?”
“皇上召见,进宫去了。”虞桃把勺子收回来又吹了吹,送到虞小满嘴边,“为了给你医病,大少爷连夜差人进宫请太医,许是扰了皇上清梦,这会儿赔礼去了吧。”
“他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刀可是你为他挨的。”
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在虞小满脑海中只有个隐约的印象,他记得陆戟抱着他,唤了好几声他的名。
他从未听过陆戟那样唤他,好像怕极了,喘息都在发抖。
“那昨夜……”
虞桃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径直答道:“昨夜是大少爷守在床边,整整一夜未合眼。”
虞小满了然。
难怪一夜好眠,却在快醒来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许是因为失血虚弱,这一觉睡了足足七个时辰。
虞小满连刀如何从身上拔走的都不记得了,眼下胳膊稍微动动便会牵到伤口,疼是次要,吃饭喝药都要假手他人实在羞得紧。
用过午膳,在虞小满第五次问“大少爷怎的还没回来”时,外头传来一串脚步声。
太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蹒跚而来,见虞小满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扯了笑容道:“满脑子都是启之,这地方可还有我老太婆的容身之处?”
搬了凳子请太夫人坐在床边,虞小满被仔细盘问了身体状况。听虞桃说太医确诊那一刀扎得不深,未伤及脏器,太夫人松了口气,念叨了几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又拉了虞小满的手,心疼地左揉右捏,佯装责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遇到危险不赶紧跑?”
虞小满理所当然地说:“要是我跑了,陆郎怎么办?”
太夫人听了泪水涟涟,拍着虞小满的手夸他好孩子,听闻他昏迷虚弱是因为失血过多,忙叫身边的丫鬟去把自己房里藏了许多年的山参拿来,熬了给孙媳妇补身。
“苦了你了孩子,要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做,我叫厨房这阵子别歇了,随时待命。”
虞小满被这团宠阵仗弄得飘飘然,客气推说不必,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保护了陆戟不说,还享受了如此待遇,这一刀挨得真值。
又聊了一阵,虞小满想起险些被他忽略的肇事凶手:“陆钺呢?这回他行刺兄长,家法怕是容不下,得报官扭送衙门了吧?”
因瞧着太夫人虽哭哭啼啼却犹自镇定,料想这事必定处理妥当了,虞小满便说得很笃定,只待得到肯定答复以安心。
孰料太夫人面露惊讶,奇道:“此事与钺儿有何干系?袭击启之的是先前在他身边伺候着的一名小厮,许是几年未得升职心生不满,冲动之下才做出那等事,如今这小厮已被乱棍打死了。”
虞小满险些被唬住,愣怔片刻,道:“昨日袭击陆郎的不是什么小厮,分明就是陆钺。”
太夫人也愣了,神色僵硬一瞬,俄而又松弛下来。
“那会儿天都黑透,定是你看错了。”她微笑着说,“钺儿那孩子,我看着他长大,他是有点小心眼,不过谋害兄长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这晚,陆戟未归,虞小满又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有陆钺,有冯曼莹,甚至有太夫人和陆老爷。他们四人站成一排,冷着面容阔步向前,而虞小满自己则被逼得步步后退,还摔了个跟头。
醒来时万籁俱寂,虞小满忍着伤口疼痛咬牙强撑起身体。
从虞桃处得知已是寅时,瞧着空空如也的另外半张床,和窗外迷蒙的夜色,虞小满的心也空落落的,仿佛被挖去一块,兀自透着自轩窗吹进的阵阵凉风。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陆戟都没回来。
虞小满伤在躯干,活动哪个部位都避不开那处,无法下床行走,更没法四处打听什么。
那日太夫人说他看错了,他自是不信的,就算真是天黑不能辨物,陆钺的声音他还不至于认不出来。那声“去死吧”分明就是冲着陆戟去的,他绝不可能听错。
可惜没有人信他的话。
连虞桃都信了外头的说法,觉得陆钺虽坏,却也没有坏到那份上,行刺兄长是何等大罪,他真不想活了么?
卧床休养有的是时间琢磨,虞小满很快便将事情捋清楚——起因正是与刘家的亲事告吹,陆钺以为是陆戟从中作梗,从而记恨在心,讨要爵位不得是激起他滔天恨意的引子,那日的袭击便是冲动之下未过脑的举动。
可惜当时除肇事者之外,只有虞小满和陆戟二人在场,眼下陆钺否认,陆戟又不归家,仅凭虞小满一人之言,的确难成气候。
经得这些天的磋磨,从起先的惊惶不定,到后来的义愤填膺,再到眼下的无望妥协,虞小满这才明白了什么叫人微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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