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张天佑聚义厅论势 孙德崖演武堂藏兵（2 / 2）

张天佑默默点头道：“这朱重八才刚来数日，不仅屡屡大出风头，更能同时博得陈将军和罗将军二位的夸赞，看来这个朱重八的确不是等闲之辈啊。”

“呸！什么等闲不等闲，我才不信，这姓朱的刚来几天，就这么能耐！”

陈泰听唐冲出言不善，更像是针对自己，乃反问唐冲道：“这次选拔由我亲自把关，怎么？你信不过我陈某人？”

郭子兴见正事未议，二人便开始针缝相对，遂不耐烦劝解道：“二位将军，大敌当前，不可伤了自家和气，我们还是赶紧筹划怎样与孙德崖联合为是。”

濠州城的另一边，孙德崖、潘云亮、俞成和鲁勇贵几人，正如张天佑所言，和郭子兴一样，对元军的到来是同样的即惊慌又恐惧，几人心中十分明白，元军一旦攻陷这濠州城，且不说城中的百姓是否会跟着遭殃，至少自已这为首造反的几个人，是决计难得善终，虽然与那郭子兴井水不犯河水的互不往来，却也到处都是人喊马嘶，紧锣密鼓的在张罗着备战。

接到郭子兴要来的消息，孙德崖唤三人聚在一起，鲁勇贵斜坐在一张古茶色的太师椅中，翘起二郎腿，上下不停的晃悠着，口中喃道：“郭子兴这老东西，这个时候来找我们，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鲁勇贵话音刚落，潘云亮接声便道：“他还会有什么好药？依我看，八成是毒药…”

孙德崖穿了件酱紫色的长袍，彪壮的身材将衣服撑的十分饱满，仿佛贴在身上一样，左脸上一道被刀伤过的疤痕，从眼边一直斜到嘴角，猛然看去，显得很是骇人，孙德崖垂搭起眼帘，漫不经心的听着两人说话，一声不响的端起茶碗，自顾往嘴边一送，只浅饮了一小口，瞧见刚才派出去的军士已经返回，孙德崖见士兵走到自己身边，面无表情的斜了一眼，问道：“都安排好了么？”

军士悄悄回道：“元帅，照您的吩咐，郭子兴等人已被安排到了演武堂。”

孙德崖突然兴奋的放下茶碗，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似的，从椅中豁然起身，忙道：“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大约有四五十个。”

孙德崖听说郭子兴只带了四五十人，脸上顿时露出一幅得意的笑，难以置信道：“呵呵……姓郭的胆子不小啊！只带了四五十人，就敢大摇大摆的到我的地盘上来，他以为元军在外，老子就不敢把他怎么样了！他也恁不把我孙某人放到眼里了，也好，我今天就先收拾了这个郭老财，再和城外的狗官军们大战一场，今天我倒要看看，这郭老财究境是成了猴精还是学会了哪叱的三头六臂，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俞成见孙德崖紧紧握住拳头，脸上杀机显露，饶是自己整日和他处在一起，也不禁吃了一惊，因他在几人之中年纪最长，思虑事情也最为冷静沉着，听三人的话意，一幅存心要火并的架势，忙语气一沉，有条不紊道：“三位贤弟，且稍安勿燥，如今元军近在咫尺，随时都可能会大举攻城，我料郭子兴今日前来，必为商议军情，我们若是冒然动手，惹起两下争斗，不仅要被天下英雄耻笑我们不识大体，只怕还会令元军有机可乘，以至让濠州有破城之危。”

三人被俞成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许多，鲁勇贵、潘云亮两人也换了姿态，随声附和道：“俞元帅说得甚有道理，眼下之急，确应先退元军，至于我们和郭子兴的旧帐，等退了元军之后再算不迟．”

孙德崖和郭子兴当初同占濠州，为争夺元帅之位，几次险些刀兵相见，两人如今虽然同处一城，但一个占城东，一个据城西，实则早已冰碳不能同炉，水火互不兼容，孙德崖听三人说完，也多不作回应，心中暗自打定主意，随在三人身后，一同向郭子兴待着的演武堂走去。

四人穿过军营，向右一转，已远远望见演武堂内一群人，已经候在那里，再走近些，只见郭子兴正襟危坐在客椅当中，身后约四五十名军士双列排开，全部一色的头戴红巾，身穿义字战袍，后背硬弓强驽，腰间各自横跨一柄钢刀，个个威风凛凛列在郭子兴身后。

郭子兴来之前曾与诸将反复计议：濠州城在元军的重围之下，已危在旦夕，自己与孙德崖纵然有隙，但此刻双方终究是呆在同一条船上，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决计不敢在这个时候有任何的轻举枉动，此番前来的目的，旨在与孙德崖等人联合抗敌，若随行的军将太多，只怕引起误会，从而适得其反，但双方终究是积怨太深，又不可不防，最后才决定，只带日前刚在军中选出的五十位亲兵随行，到时即便真有什么意外，这些人也足可以一敌十的支撑一阵，其余将士皆由张天佑统率，在沿途预备着接应。

郭子兴见四人齐到，遂站起身，双手抱拳，笑着对四人拱手道：“诸位元帅都好，子兴与几位元帅志同道合，聚义濠州共抗暴元，因一直军务缠身，多时末曾和元帅们谋面，愚弟心中甚是想念。”

郭子兴说着朝四人脸上瞧了一遍，跟着话锋一转，接着言道：“近日，元军于城外不断挑畔，甚是猖厥，其意之险恶不言自昭，子兴今日前来，一则与诸帅共叙兄弟情义，二则与大家共同商议退敌之策，还望几位元帅总揽大局，不吝赐教。”

孙德崖见郭子兴脸上堆满假笑，言不由衷的话竟然说的堂而皇之，心里恨不得立时一刀抡起，砍向这个死对头，好出一出心中满腹的怨气，因见他态度恭维，言词有理，身后又五十余名士兵雄纠纠的护在左右，一时倒也不能轻举枉动；遂双手微微一拱，满脸不在乎的冷冷回道：“难得郭元帅今日亲自登门，我四人既身为濠州城义军元帅，保卫濠州乃职责所在，自然当仁不让。”

俞成、潘云亮和鲁勇贵三人平日总以孙德崖马首是瞻，见孙德崖即开了口，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与郭子兴客套着应酬几句，朱重八站在郭子兴身后，想到自己自踏入濠州军营之后，经一路坦坷，终于有机会遇上元帅招蓦亲兵，几天紧锣密鼓的比赛，由擒拿格斗到刀枪箭法，经几番关卡，终于从万余人的队伍中脱颖而出，回想起昔日在于觉寺中数载的潜心磨炼，今日终于得到了回报，更觉天道酬勤，自己一切的艰辛和努力都没有枉费，心中正想意气风发的大干一番，但此刻看到眼前的孙德崖几人，见其虽身为濠州城义军元帅，一身所为关系着全城安危，然而此刻大敌当前，众人生死早已是存亡与共，竟然心中还是各有盘算，还能有心思在这里和颜悦色的假意客气，朱重八心间不由升起一阵寒意，遂转脸向屋外望去，这一看却是大吃一惊，只见远处一队队士兵人人手持钢刀，摄手摄脚的不断向自已此时置身的大堂四周聚拢，朱重八心间陡然一颤，情知大事不好，回头看郭子兴时，依然若无其事的在与孙德崖几人交谈，朱重八心里紧急筹措片刻，心知这眼下情形，若不立刻阻止，倘被人用暗语一呼，生死便立有不测，遂急忙暗示同行兄弟，准备小心应变，护卫元帅，自己却挺身出列，向前大跨几步，走到孙德崖面前，激昂陈道：“元帅们既褒大义，当同心合力，共抗元军；今日我家元帅到此，是诚心诚意来与诸位商议御敌之计，几位元帅如此作为，纵然今日伤得我等性命，但城东整装待发的将士闻讯后，又岂肯善罢干休！”

郭子兴见朱重八突然走近孙德崖身前，神情激昂的慷慨陈词，心中凛然一惊，看孙德崖时，只见他眼神左右游离不止，已知情况是大大不妙，郭子兴虽说来之前曾设想过会遇一些意外，可一旦真的到了这危急关头，却也不由自主的惊慌失措，心头开始咚咚狂跳起来，郭子兴一阵心慌，只是此刻情况末明，自己更不能倾刻先乱了方寸，只好强忍着惶恐，静观事态的发展。只见朱重八双目炯炯的直视着孙德崖，不疾不徐又道：“此正敌军压境，濠州生死存亡之时——城外元军之所以不敢大举攻城，乃因不明城中虚实，若被元军探得诸位元帅之间相处不恰，甚而还手足相残，必定会大举进攻，届时，诸位元帅又焉能幸免！全城百姓又下焉能幸免！还望诸元帅大局为重！”

孙德崖原本打算就此时除掉郭子兴，再趁乱收编了他的部下，从此便可统领濠州，此刻一听，才知道这姓郭的早有准备，看来自已的计划全然都落了空，孙德崖瞥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见他英武雄健，眼神犀利的一身豪气，一手紧按刀柄的靠在自己身边，心间不由微微感到一丝怯意，心知再按原来的计划冒然行事，且不说今天能否将郭子兴这伙人除掉，只怕是自己再敢稍有举动，立马就先要第一个遭殃。

俞成、潘云亮和鲁勇贵三人坐在孙德崖右侧，见这个年轻人，突然莫名其妙的对着自己几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一脸鄂然的向孙德崖望去，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孙德崖心知今日之事已难如愿，乃暗自讨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不妨就顺水推舟，暂且先和这姓郭的联军抗元，待元军退去之后，再找机会将他除掉不迟……”

孙德崖心中想罢，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遂朝门外大声骂道：“老子正与郭元帅饮酒，是谁他娘的在外边放肆？”

孙德崖话音刚落，门外立刻闪出一个头领模样的健壮军汉，这军汉见孙德崖满脸佯怒，双眼不断闪烁着眨动示意，一边琢磨着孙德崖的表情一边吞吞吐吐的小心回道：“小的…小的见元帅们…在一起饮酒，就特意带几个人…带几个人在门外守卫…”

孙德崖满肚子的不快正愁没地方发泄，看到这军汉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依然站在门外吞吞吐吐的回话，气得双脚直跺，嘴中大声吼道：“滚……滚……滚……我和郭元帅，都是自家兄弟，谁让你兔崽子来守护！还不快给老子滚蛋！”

孙德崖骂走门外军汉，瞬间已换了另一副容颜，呵呵笑着向郭子兴道：“郭兄莫要误会，此等军士都是愚弟我教导无方，稍后定要重加责罚……”

“唉……”孙德崖换了个语气，仿佛受尽了委屈似的叹道：“外人一直多有传言，道我和郭兄你不和，那都是只见其表而末知其心，其实在愚弟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对郭兄你自外的意思，亲兄弟还有吵嘴闹气的时候嘛……….不是么？”

孙德崖说完转过脸，冷对着朱重八道：“小兄弟，你虽忠勇可嘉，却是太多心了；想当年，我与你家元帅熟识的时候，只怕你还没穿裤子呢？”说罢，顺手从朱元璋背后的箭襄中抽出一支长箭，双手向上平举，一脸庄重的朝着众人道：“这几天呐，孙某也正思量着要去找郭兄商讨抵抗元军之策，今日烦劳郭兄亲走一趟，也正好，我孙某今日就此当着诸位的面表明一下心迹：“同郭元帅一起抵抗元军，孙某决无二志，若违此言，甘当此箭.”说着双手用力一合，“咔嚓”一声，将箭从中间一折两截。

“来，郭兄，兄弟我敬你一杯。”

郭子兴冷眼观察着孙德崖的一举一动，从开始一直到他断箭起誓，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已是了然于心，尽管孙德崖巧舌如簧的极力掩饰，但方才的动魄惊心，却是紧张的连整颗心的就要跳出，额头也不知何时已浸出无数汗珠，眼瞧着凶险已至，而事情到了最后，竟又隐而未发，更始料未及的是，在这生死关头，化解这场危机的，竟又是这个朱和尚；看到孙德崖向自己举起酒杯，郭子兴喜出望外，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放了下来，心里一阵不可名状的欣喜，见朱重八还站在原地未动，口中故意轻声斥道：“朱重八，还不赶快退下，我与几位元帅是什么交情，用得着你在此大惊小怪，来……来……来……孙元帅、俞元帅、鲁元帅、潘元帅，我们共饮一杯。”

郭子兴和孙德崖四人将联合之事商议妥当，片刻也不敢多做停留，便率着队伍急急返回城东，直到途中遇上张天佑和一干将士，见他们全部戎装的一直在等候接应，心中犹存的紧张方才完全平息下来，郭子兴率众人返回聚义厅，乍然经历一番凶险，最终还能够回到自已熟悉的家中，看看眼前众多的心腹将士，再回头想想方才的情形，郭子兴仍是心有余悸的深呼口气，伸手指着朱重八等人，良久才道：“今日之行，犹赴鸿门之宴，真可谓是九死一生，若非这同行的五十位壮士，莫说能与孙德崖等人合议抗敌，只怕我此时亦不知身在何处.”说着忽然又想起孙德崖拆箭起誓时的一脸窘相，忍不住一阵窃笑。

郭子兴从帅椅中站起身，神色和善的笑咪咪着走到朱重八跟前，上下端祥起这个年轻人：见他头顶戴一块红色方巾，头巾垂落的边沿四周，浓密黑亮的头发已露出数寸许，一身粗布军衣和其他军士并无差别，只那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上，透出坚毅的神情，回想前些日子听陈泰说他有些能耐，当时自己还不太为意，今日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还真是难以想像得到，一番凶险万分的场面，竞然就这样被他转危为安！

郭子兴不住的点点头，脸上笑逐颜开对朱重八连连赞道：“今日之事，多亏你及时警觉，又能临危而不乱，方才化险为夷，你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胆识、如此气魄，真可谓后起之秀.来人啊——五十位壮士每人赏宝刀一把，朱重八再加赏纹银一百两.另——自即日起，升朱重八为九夫长，随侍本帅左右。”

张天佑和陈泰、秦海、罗威等众将听到元帅在孙德崖处遭遇了如此惊险，紧张的手心都攒出一把汗，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仓促之间能让局面转危为安的，竟然是这个来时不多的和尚朱重八，都大大出乎意料，听到元帅对来濠州投军还不足一个月的朱重八如此破格提拔，都不约而同的向眼前并不起眼的朱重八看去，羡慕的，妒嫉的惊啧一片…

朱重八看到元帅当着这么多的将军统领的面对自已大加褒奖，心里禁不住一阵激动，看到元帅这般器重自己，自己又岂可贪恋身外之物，遂向前叩谢道：“谢元帅厚爱；属下自从于觉寺下山，得元帅知遇之恩，能追随元帅左右，已是深感恩宠，今日之事，本有元帅运筹在先，诸将士待命在后，孙德崖等人才不敢轻举枉动，更何况保护元帅，本就乃属下职责所在，焉能不竭心尽力；至于…至于元帅所赏银两，属下斗胆，请元帅收回，以资军用。”

“哈……哈……哈……哈”郭子兴原是要在众将士面前用厚赏朱重八来激励人心，未料到这朱重八竟还有此等胸襟，一席话说得竟是如此得体，听的郭子兴心里大是受用，遂大笑道：“你不必推辞，本帅自聚义之日起率兵统将，即是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定罚，不分亲疏，一概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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