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木秀于林萧墙祸起 兵临城下暗伏杀萧机（2 / 2）

郭子兴见张天佑眼神闪烁，一谈起朱元璋，脸色更显凝重，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心想他平日料事察人常有独到这处，心中也正想听一听他对朱元璋的看法，便对张天佑道：“你倒说说看。”

张天佑压低着嗓音，用试探的语气道：“姐夫，这朱元璋年纪轻轻，那心术，那遇事谋定而后动的冷静与沉着，都大异于常人，我总觉得，他有太多令人感到意外的地方……”

郭子兴听张天佑将话题引到此处，却嘎然而止，一双眼直直的望向自己，不肯再往下多说一句，心中不禁起了疑惑，口里轻“噢”一声，不解问道：“天佑，你的意思是说？”

“姐夫，上次从城西回来，您对他朱元璋特加犒赏，赐银整整五百两，这么大一笔钱财，就是一直跟随在您身边的寻常将领，也从来没有一次受过这么多的赏赐，依着他朱元璋的贫微出身，突然一下子得到这么多的赏赐，按常理来说，他应该觉得喜从天降，十分感动才对，可是他朱元璋呢？他面对那么多的赏银，竟然视而不见般的无动于衷，还毫不犹豫的向您推却，可见此人心胸不凡，难为世俗名禄所动，由此可断，他朱元璋志向不浅，绝对不可等闲视之，现在您将秀英许配于他，我只怕他在军中声望渐高，日后不易驾驭啊！”

张天佑说着偷偷瞧了一眼郭子兴，只见他似乎还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话，遂将心一横，再也不加遮掩，直言道：“姐夫，您算算，他朱元璋才来我们濠州多长时间，这眨眼之间，他便能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偏未小卒，而一跃成为您的义婿，成为全军上下瞩目的朱公子；这份心机，这份智谋，着实让人不敢小窥，不是愚弟我对他心存疑虑，我只怕这朱元璋心高志远，待日后羽翼渐丰，翅膀硬起来时，又岂会甘心情愿的听命于姐夫？到时候，只怕不仅难以被我们所用，反倒极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啊！”

郭子兴右手捋起胡须，若有所思的沉默良久，心里对张天佑所说的话暗暗琢磨一番，突然问道：“贤弟，你是不是多虑了？朱元璋他敏于事而慎于行，持成稳重，武略过人，对我向来也是毕恭毕敬，况且他还是秀英的丈夫，我的女婿，如何能不忠心于我？”

张天佑见自己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姐夫还是犹豫着不愿相信自己，似乎还有怀疑自己的意思，张天佑心中一阵不喜，口中却更加动情的劝道：“姐夫，朱元璋有能耐，这是不假，但凡这世间之人，不怕他才华出众，最怕就是这人身负才华，又野心太大，到头来不仅未能笼络，却又养虎为患；这常言说的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姐夫，您不可不妨啊！”

张天佑默默观察着郭子兴脸上微妙的变化，见他的脸色已微微变红，知他渐渐听进了自己的话，遂不动声色的语气一转，趁机继续劝道：“姐夫，秀英虽好，可终究不是您和我姐的亲生女儿，您和他朱元璋的翁婿之情，也是仅有其名而无其实；您整日忙于军务，可能还不知道，他朱元璋在姐夫您的面前是勤谨周道，但他在众将士那里却是遍施恩惠；现在他整天和军中的大小将领们混在一起，上至统兵将领，下到普通士兵，人人都是称兄道弟，打的火热一片；您再想想，您每次派他外出作战，别人多多少少都能所有缴获，而他呢，何时曾将战利品给您奉上，反之，您每次给他的赏赐，他又哪一次不是丝毫不留的悉数分发给部下；现在我们的很多将士，整天就知道围在他朱元璋身边，左一句朱大哥，右一句朱公子，叫得好不亲热，那花云更是形影不离的日日相随，还有那个，那个已经身为千总的汤和，也是整天从早到晚的跟在他身后……他朱元璋若不是心有异图，何以要这么费尽心思的邀买人心，这所作所为，能是他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应做的么！还一切都做的不露声色，哼！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再由他如此下去，可怎么了得！”

郭子兴原以为张天佑之所以极力的排斥朱元璋，完全是为了能使他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一枝独秀，不被别人抢去了风头，只待听他说完，才感觉此事越来越是严重，想起自己之前对朱元璋太过信任，竟然甚少留意防范，还好今日得张天佑说起，才及时的给自己提了个醒，不然日后哪一天应验，还真是追悔莫及；郭子兴自觉突然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心中感到一丝得意，但自己的这点心思，即使是面对眼前这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舅子，却如何也是不能明言，看着张天佑越说越是激动，话中丝毫没有为自己争宠的意思，想他果然对自己是忠心一片，心中方打消了对他的怀疑，郭子兴满意的点点头，故作深沉道：“贤弟，你所说的一切，我又岂能不知，不过这朱元璋出身微寒，你别瞧他年纪虽轻，却早已是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想他自幼至今，从未亨受过半点富贵荣华，我如今以利结其心，以恩宠其位，他纵使有天大的能耐，焉能不被我用。”

张天佑听郭子兴的语气，虽说不肯诚认，但显见是听进自己的话，心中略觉欣慰，只是尽管如此，仍不可有丝毫懈怠，便道：“姐夫，这朱元璋外表看起来忠诚谦恭，实则机谋甚深，极善藏巧于掘，姐夫既然心中早有成算，便应未雨绸谋，才能防患于未然啊，绝不可对他轻授权柄，而令其坐成气候啊！”

郭子兴听后傲然一笑，问道：“贤弟，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张天佑见姐夫已然默许，便凑近郭子兴身边，迫不急待道：“逐离出城，让他远离濠州。”

郭子兴仰脸想了片刻，慢慢伸出二个手指，对张天佑道：“第一，朱元璋现在毕竟还是可用之人，我们是即要用，亦要防，从今往后，你要把他给我盯紧了，只要他敢稍有异动，你立刻报我；第二，我们此刻的当务之急，是要去城外会会这彭大和赵均用两人，我们刚才所谈的话，一定要绝对保密，除你我之外，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至于如何处置朱元璋，容我们回来仔细斟酌之后，再做决定。”

郭子兴说完，便肃然起身，脚步沉重的向聚义厅走去。

郭子兴和张天佑从洗墨斋中出来，循路向聚义厅中走去，刚到大厅门口，已见朱元璋、陈泰、罗威、秦海和几十名文武头领，都整装待发的候在厅中，郭子兴不耐烦的抹了一把额头正要滑落的汗珠，眯着眼仰脸瞧着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它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赌气似的，灸烤的让人混身难受。

众人赶到城外，一眼望去，只见城外的空旷的大地上，漫天遍野尽是旌旗飘舞，战马嘶鸣；再往远看，只见成群结队的兵将整整齐齐的列着长队，每列队伍前面，各有一名统领身穿铠钾，手持长枪，威武雄健的坐于马上，身后一排排的士兵背弓执箭，刀枪林立，雄纠纠的虎视着濠州。

郭子兴见二人虽刚经历一场大败，但瞧这眼前阵势，与自己的濠州相比起来，仍然是兵雄马壮，实力的悬殊不可同日而语，郭子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陡然升起不安的滋味，心里忐忑着强撑起一口气，继续紧步向前走去。

没走多远，便见一个临时搭起的中军大帐已赫然映入眼帘，郭子兴正要令人通报，却见帐帘已被人从里面掀开，跟着从里面健步走出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天气虽是炎热，但两人的装束依然都一丝不苟，皆是头戴银光狮子盔，身穿梅花圆叶战袍，前后佩带青铜护心镜，与众人不同的是盔顶上一绺红缨撒落，显得格外夺目，二人身后，随着十四五位同是衣甲鲜明、身形彪悍的将军，一边说一边笑着走了出来。

郭子兴上前与二人执过见面之礼，面容和善的憨笑一声道：“二位元帅大名，如雷贯耳，兄弟早就久仰万分，今日能有幸结识，真大慰平生！”

彭大和赵均用二人见郭子兴亲自率众出城相迎，大大出乎意料，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一起踏步上前，对郭子兴道：“劳驾郭元帅亲自出城，我二人深感荣幸！”

“哪里！哪里！彭元帅、赵元帅都客气了；蒙元暴烈，涂毒我汉人同胞，早是天怒人怨，今日濠州能得彭元帅和赵元帅两位英雄至此，实乃全城军民莫大的福份，今后大家共聚大义，驱逐蒙元，这天下，早晚必重归汉统！”

彭大原来一直担心郭子兴等人难以令其入城安身，私下里早和赵均用相约已定，只要郭子兴等人有相拒之意，便立刻寻机强占此城，如今见郭子兴满脸笑意，言语态度之中，亦是爽快热情；彭大心中甚喜，顿时对郭子兴大起好感，便将之前谋划的想法搁置一旁，口中大笑一声，还礼道：“都说郭元帅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唉！”彭大说着长叹一声，又道：“说来惭愧，我与赵元帅二人徐州失利，一路损兵折将至此，还望郭元帅看在我二人同为义军的薄面上，万勿嫌弃，令我二人暂且容身，我与赵元帅，定当感激不尽。”

郭子兴见彭大满身英豪之气，言辞颇为肯切，也顿觉宽心，乃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彭元帅与赵元帅两位，皆乃当世英雄豪杰，今日偶有小小失意，日后却必定是宏图大展，二位元帅只要不嫌这濠州城小简陋，便尽可放心安居于此，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以后这濠州之事，还要多仰仗二位元帅主持呢！”

郭子兴说着转身，示意张天佑上前，递出一个精致的方形盒子，便对彭大和赵均用二人道：“这是濠州城帅印，敬请二位元帅接纳。”

赵均用见郭子兴此刻便令人将濠州帅印奉上，心中不由窃喜，当初还打算费一番干戈才能得到的濠州，如今却不用费吹灰之力，便可收入襄中，不禁面露喜色，伸手就要接过张天佑双手奉上的濠州大印，却瞧见郭子兴身后一干众将，个个怒色微露，面现不忿之意，转脸看彭大时，见他只顾着和郭子兴在一边热情的攀谈，压根就不正眼瞧这帅印一下，赵均用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尴尬无比的怔在当地，只好双手换势虚推一把，勉强笑道：“这万万使不得！”

郭子兴一边和彭大说话，一边留意二人神色，见赵均用并未接纳自己送出的濠州帅印，心道一声：“好险！”心中悬得高高的惊恐方才平静下来，郭子兴仍是笑容可掬的向二人道：“二位元帅驰骋天下，声名远播，今日至此，兄弟理应让位于贤！”

彭大见郭子兴神情紧张，额头的汗珠更是不断渗出，知他是对自己两人的到来也是心生疑虑，遂爽朗一笑，坦然道：“郭元帅此番盛情，彭某已经心领，但让位之事，千万不可再提，我二人兵败而至，但能得郭元帅容留，彭某二人已是感激不尽，又岂敢喧宾夺主。”

听着彭大口中尽挑好听的来说，却将两人当初的筹划弃之不顾，赵均用心中恨的牙直痒痒，却又无计可施，见彭大朝自己看来，只好言不由衷的随声附和道：“彭元帅说的不错，郭元帅先入为主，又有刘福通将军亲授帅印，自来强宾不压主，我二人怎可刚来便取而代之，郭元帅若再执意相让，倒令我二人无法安身于此了。”

郭子兴见自己虚意的相让被二人婉拒，心中悬了半天的紧张才终于释然，待要再客套的对二人奉迎一番，却远远望见孙德崖带着鲁永贵、潘云亮、俞成三人和一干众将，正从西边风风火火的赶来，郭子兴心道：“自己这番费心的交好于彭赵二人，倘被孙德崖这斯滥搅一场，说不定就白忙活了。”顿时便敛起笑容，恭敬对彭大和赵均用道：“二位元帅既如此安排，那兄弟我恭敬不如从命，日后就暂且和二位元帅一起共领濠州，也正好可以略尽一下地主之谊。”

郭子兴话一说完，便急忙向身后众将命令道：“传令下去，立刻大开城门，恭迎彭元帅赵元帅大军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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