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醇雅,永为激励(1 / 2)
——悼巴金先生
金庸
得到巴金先生逝世的噩耗时,我正在剑桥。刚上完麦大维教授的读书课,硕士班的同学共五人,读的是拓本的《李邕墓志铭》,铭文头两句是:“物寒独胜,高不必全。”麦教授让大家讨论,我举了毛主席爱写的两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为例解释,这是中国人传统的处世哲学,俗语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枪打出头鸟”,教人以养晦为上。
巴金先生在动荡时期苦受批判,幸而精神坚毅,得保性命,不致如李邕那样,“年七十三,卒于强死!”巴金先生坚持到今日,写了一部掷地作金石声、惊天动地的《随想录》。他多活了三十几年,实在是中国文学界的大幸事。
巴金这样的英豪之士,正如孔璋对李邕的评价:“文堪经国,刚毅忠烈,烈士抗节,勇不避死,难不苟免。”
彼时,我身在香港,后来读到巴金先生发表在《大公报》上的《随想录》,自忖:如果我遇到像巴金先生那样重大的压力,多半也难免屈服而写了那些他当时所写的违心之论,但后来却绝不能像他那样慷慨正直地自我检讨,痛自谴责。
巴金先生一直是我所十分敬佩的文人。不但由于他文字优美,风格醇雅,更由于他晚年所表现的凛然正气,巨大的正义感。
我最初读巴金先生的《家》,是小学六年级学生,正在浙江海宁家中,坐在沙发中享受读书之乐。哥哥见到我正看《家》,说道:“巴金是我们浙江嘉兴人,他文章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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