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酒后未消豪侠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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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前方识女儿情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讨厌,三更半夜还在哼些什么,你不睡别人要睡!”杨华这才知道邻房有人,但可惜不是金碧漪而是一个老者。

杨华吓得不敢作声,连忙上床睡觉。心里想道:“另一个客人不知是谁,但想来恐怕不是金碧漪了。”要知他念这一首诗,固然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情感,但未始不也是存着一个希望,希望在这客栈里的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金碧漪。谁知金碧漪没有出现,却惹来了邻房老者的讨厌。

“碧漪假如在这里的话,他早就应该认出我的声音了。将心比心,我想见他,难道他就不想见我?”杨华希望破灭,想起自己的“稚气”,不由得心中苦笑。

轻纱帐覆盖之下,隐隐好似闻得醉人的幽香,杨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忽听得隔房鼾声大起,杨华不禁有点感到诧异:“老年人听说是不容易熟睡的,他刚才还在骂我,怎的才过一会儿他就鼻息如雷?”

幽香缕缕,中人如酒。这香气可不是幻觉,而是真的了。杨华昏昏欲睡,蓦地心头一醒:“不对,纱帐怎会发出异香?恐怕是迷香吧?”当下连忙暗运玄功,以防中毒。过了一会,香气渐淡,嗅到的似乎确是纱帐中留下来的极淡极淡的脂粉气味了。

杨华疑真疑幻,披衣而起,坐在窗前,窗外一勾残月,已过中天,唯闻虫声唧唧。

他正在犹疑不决,要不要出去查察一番,查察是不是有夜行人偷入这间客栈。忽听得有人轻轻敲门。

杨华压低声音道:“是谁?”那人噗嗤一笑,说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么?”杨华喜出望外,连忙打开房门,只见进来的可不正是金碧漪是谁?

杨华失声叫道:“原来你果然是在这里!”

金碧漪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的房间就在你的对面,也算得是比邻吧?”

杨华心花怒放,说道:“好在不是咫尺天涯!”忽地省起邻房还有一老者,低声说道:“咱们到外面找个地方说话吧,别吵醒了邻居的客人。”

金碧漪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不用担心,邻房老者不到天亮是不醒来的了。”

杨华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我闻到香气,敢情是你用上了迷香?”

金碧漪道:“我用的不是普通的迷香,是波斯来的安息香。迷香对身体有害,安息香则是可以用作宁神的药物,令人安睡,有益无损。”

杨华笑道:“早知是安息香,刚才我也不用运功‘抗毒’了。”

金碧漪道:“好在你运内功,否则此时恐怕也要鼻息如雷了。”接着说道:“这个老者似乎也是武林中人,但我们还未摸清他的来历,所以我只好让他熟睡。”

杨华听得“我们”二字,心中一动,登时明白,说道:“这里的店主是你们的人吧?”

金碧漪道:“不错,他是义军的一个头目,你一进来,他就对你起了疑心。我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他才敢安心睡觉。”暗示杨华,可以畅所欲言,不愁有人打扰。

杨华说道:“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在这里能够和你见面。”

金碧漪笑道:“我答应给你作向导的,说过的话,当然不能不算。”

一时之间,杨华不知从何说起,见他目光落在那床轻纱帐上,便道:“对不住,我借用了你的纱帐,如今应该物归原主了。”

金碧漪面上一红,说道:“好在是你,倘若别人用过我的纱帐,我就不要它了。”

杨华不解何以他会面红,说道:“这样难得的东西,你为什么轻易将它抛弃?那天晚上……”

金碧漪道:“那天晚上,我是不得不走。我知道那人一来,那三个鹰爪孙也是非跑不可的。后来,你和他碰上了没有?”

杨华说道:“岂只碰上,还莫名其妙的和他打了一架呢。那人是谁?”

金碧漪道:“他的剑法怎样?”

杨华说道:“高明之极。我本来不是他对手的,后来侥幸赢了一招,他生了我的气,就走了。”

金碧漪道:“那么,你应该猜想得到他是谁了?”

杨华说道:“那三个鹰爪孙说他是金逐流的儿子,但不知是真是假?”

金碧漪道:“剑法是真,人岂会假?他叫金碧峰,正是你佩服的金大侠之子、江大侠之徒。”

杨华听了,又惊又喜。惊的是金逐流是他最崇拜的人,而他竟糊里糊涂的和金逐流的儿子结了梁子。喜的是自己居然打得过天下第一剑客的儿子,比那次打败自己的“太师叔”洞冥子还更令他感到意外。“要是我早就知道他是金大侠的儿子,恐怕我免不了就会胆怯,那就一定打不过他了。”杨华心想。

“怎么,你吓得呆了吗?”金碧漪笑道。

杨华说道:“这件事的确有点令我莫名其妙。我不懂你为什么那样怕他?他叫金碧峰,你名叫金碧漪,你们似乎应该是……”

金碧漪低声说道:“到现在,我也不必瞒你了。你猜得不错,我们是一母所生的同胞。”

杨华惊了一惊,说道:“你们是同胞兄弟?”他本来以为你们只是堂兄弟的,因为金逐流只有一个儿子。

金碧漪道:“请、请你转过身去。”杨华诧道:“为什么?”金碧漪嗔道:“你答应过听我的话的,别多问。”

杨华隐隐猜到几分,可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会是事实。当下姑且背转身子,看看金碧漪弄的是什么玄虚。

过了片刻,金碧漪柔声说道:“你可以转过身子了。”杨华转过身来,只见金碧漪已经除下了帽,解开了裹着头发的“英雄巾”,外套亦已除掉,穿在里面的竟是一件绣有花朵的女装罗衣。

秀发披肩,衣袂飘香,秋水盈盈,笑靥如花。出现在杨华面前的可不正是一个绝色的女子!

虽然早就料到几分,杨华也不禁惊得呆了。

金碧漪嫣然一笑,红晕满颊,轻轻说道:“你明白了吧?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

这刹那间,许许多多难以解释的事情,杨华一下子都明白了!

金碧漪为什么往往会“莫名其妙”的脸红,为什么露宿林中,要他远远离开,他全都明白了。因为她是女子。

他也明白金碧峰为什么一见他就那样怒气冲冲,一再骂他“轻薄无礼”的道理了。因为他是金碧漪的哥哥。

“啊呀,不好!”杨华几乎呀出声来,心里想道:“金碧峰一定是误会我和他妹妹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了,当时我正从她的轻纱帐中钻出来。”

“我的哥哥和你说了一些什么?”金碧漪问道。

金碧峰骂他那些说话,杨华可是不便和盘托出,只好含糊其辞,说道:“没什么。令兄赶走了那三个鹰爪孙,或许是因为他不知道我的来历,不免对我有点误会。”

金碧漪松了口气,说道:“就像我从前在小金川对你的误会一样吗?”这“误会”可不同那“误会”,但杨华却唯有心中苦笑,怎敢明言!

金碧漪也是不便盘问下去,心里自己安慰自己,“但愿哥哥没有其他的误会。”当下笑道:“我为什么那样害怕自己的哥哥,你一定觉得有点奇怪吧?”

杨华心里苦笑:“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勉强笑道:“长兄如父,令兄想必一向都很威严?”

金碧漪笑道:“你猜错了,哥哥和爹爹并不相似,倒是像他的师父。当然这是指脾气而言。我也不是怕他,我是不想惹他。你不知道,他的脾气是很喜欢教训别人的。”杨华心道:“我怎会不知道,我早已领教过了。”

说到这里,金碧漪不觉又笑起来,继续说道:“说到这方面,我的哥哥恐怕还是青出于蓝,比他的师父更甚呢。他与其说是‘威严’,毋宁说‘迂腐’。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讨厌呢。不过他的师父倒真是当得起不怒而威这四个字的,虽然在我看,或许也还有点迂腐,但却令人一见就生敬畏之心。对啦,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哥哥的师父是谁呢。”

杨华已经知道金逐流和江海天易子而教之事,但难得金碧漪有这样好的兴致,把平日不肯告诉他的家事都告诉他,他也就微笑着听她说下去,不插口打断她的说话了。

“我的师伯是江海天,他比我爹爹成名早十多年,想必你也知道吧?”

杨华点了点头,说道:“令师伯的内功天下第一,令尊的剑法天下第一,武林中人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天下第一,那也未必。”金碧漪说道:“还有我的师祖呢。不过他老人家遁踪海外,武林中人或许以为他是死了,其实还是活着的。再说,除了我的师祖,还有你呢。”

杨华惶然说道:“我怎配和令尊令师伯相提并论?”

金碧漪笑道:“你现在当然打不过他们,但单以剑法而论,你也不见得比不上我的爹爹。好,现在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我刚才说到哪儿?”

“说到你的师伯江海天江大侠。”

金碧漪继续说道:“江师伯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江上风,次子名叫江上云。

“江大哥年纪比我们兄妹大得多,今年将近三十岁了,早已在江湖上闯出名头。现在是在他的掌门师兄叶慕华那里。叶慕华是江师伯的大徒弟,是川西一股义军的领袖。

“江二哥和我的哥哥却恰好是同年同月生的,今年二十岁。他们二人自小一起游玩,就像亲兄弟一般。

“江师伯和我爹爹效法古人易子而教的故事,江二哥拜我的爹爹为师,我的哥哥则变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江师伯的妻子谷中莲,是邙山派掌门。哥哥有时一年也不回家一次,脾气也就越来越变得像他的师父,不像爹爹啦。”

杨华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人的情性本来就不是天生的。江大侠德高望重,可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令兄像他,那也很好呀。”

金碧漪道:“但和我的脾气可大不相投,他不过二十岁,就像个小老头一样。不瞒你说,江师伯我是很尊敬他的,但我更喜欢我爹爹。妈妈拿我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往往和我开玩笑,说我才是爹爹的女儿,哥哥却变成了江师伯的儿子。”说到这里,忽地笑道:“杨大哥,你倒是有些地方像我的爹爹。”

杨华面上一热,说道:“真的吗?你爹爹的脾气是怎样的?”

金碧漪说道:“江师伯规行矩步,不苟言笑。爹爹的为人却很随和,什么人都可以和他交朋友的。他又喜欢开玩笑,什么事情却好像不大在乎,但却并非不认真,往往谈笑之间就把大事情办妥了。”

杨华笑道:“谈笑用兵,我可没有你爹爹这样本领。或许我不怎么拘谨,但我拙于言辞,也不懂怎样和人家开玩笑才能恰到好处的。”

金碧漪笑道:“我并不是说你全部像我的爹爹,对人随和,令人感到易于亲近这点却是很相似。还有一样,你喜欢喝酒,我爹爹也喜欢,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能喝一点的,虽然酒量远远不及爹爹。”

杨华佯作恼怒,板起脸孔说道:“原来你说不会喝酒,乃是骗我的。好,现在我要罚你喝了!”

金碧漪道:“怎么你喝了几天,皮袋里的酒还未喝完?”

杨华说道:“那天你口里说不要喝,心里却十分想喝,我早已瞧出来了。我是特地留给你的呀!”

金碧漪道:“骗人。你怎么知道会碰上我?”

杨华说道:“我有预感,我这样渴望见你,难道你就不想见我?”

金碧漪道:“你倒想得臭美。好,拿来!”

杨华道:“什么拿来?”

金碧漪道:“酒呀!”

杨华把皮袋递给她,笑道:“你这回可真是应了一句俗话,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金碧漪道:“你说谎话哄人喜欢,我也要罚你喝酒。”话出了口,方始觉醒已是泄露了心底的秘密,酒未沾唇,已是脸晕轻红。

杨华更是禁不住心头怦怦地跳,想道:“原来她知道了我是在思念她,心里也是十分欢喜。”

这刹那间,大家不觉都是有点尴尬,半晌,杨华说道:“好,咱们大家一起喝。”

酒入欢肠,尽消隔膜,双方的态度不知不觉的恢复自然。金碧漪酡颜如醉。杨华也不禁有点飘飘然的感觉,也不知是酒醉还是心醉?

金碧漪轻轻说道:“那天我不放心喝你的酒,现在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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