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1 / 2)
等到起诉书念完,庭长同两个法官商量了一番,然后转身对卡尔津金说话,脸上的神情分明表示:这下子我们就会把全部案情弄个水落石出了。
“农民西蒙·卡尔津金,”他身子侧向左边,开口说。
西蒙·卡尔津金站起来,两手贴住裤子两侧的接缝,整个身子向前冲,两边腮帮无声地抖动个不停。
“你被控于一八八×年一月十七日串通叶菲米雅·包奇科娃和叶卡吉琳娜·玛丝洛娃盗窃商人斯梅里科夫皮箱里的现款,然后拿来砒霜,唆使叶卡吉琳娜·玛丝洛娃放在酒里给商人斯梅里科夫喝下,致使斯梅里科夫中毒毙命。你承认自己犯了罪吗?”他说完把身子侧向右边。
“绝对没这回事,因为我们的本份是伺候客人……”
“这话你留到以后再说。你承认自己犯了罪吗?”
“绝对没有,老爷。我只是……”
“有话以后再说。你承认自己犯了罪吗?”庭长从容而坚决地再次问道。
“我可不会干这种事,因为……”
民事执行吏又连忙奔到西蒙·卡尔津金身边,悲天悯人地低声制止他。
庭长现出对他的审问已经完毕的神气,把拿文件那只手的臂肘挪了个地方,转身对叶菲米雅·包奇科娃说话。
“叶菲米雅·包奇科娃,你被控于一八八×年一月十七日在摩尔旅馆串通西蒙·卡尔津金和叶卡吉琳娜·玛丝洛娃从商人斯梅里科夫皮箱里盗窃其现款与戒指一枚,三人分赃,并为掩盖你们的罪行,让商人斯梅里科夫喝下毒酒,致使他毙命。你承认自己犯了罪吗?”
“我什么罪也没有,”这个女被告神气活现地断然说。“我连那个房间都没有进去过……既然那个进去过,那就是她作的案。”
“这话你以后再说,”庭长又是那么软中带硬地说。“那么你不承认自己犯了罪吗?”
“钱不是我拿的,酒也不是我灌的,我连房门都没有踏进去过。我要是在场,准会她撵走。”
“你不承认自己犯了罪吗?”
“从来没犯过。”
“很好。”
“叶卡吉琳娜·玛丝洛娃,”庭长转身对第三个被告说,“你被控带着商人斯梅里科夫的皮箱钥匙从妓院去到摩尔旅馆,窃取箱里现款和戒指一枚,”他象背书一般熟练地说,同时把耳朵凑近左边的法官,那个法官对他,查对物证清单还少一个酒瓶。“窃取箱里现款和戒指一枚,”庭长又说了一遍,“你们分了赃,然后你又同商人斯梅里科夫一起回到摩尔旅馆,你给斯梅里科夫喝了毒酒,因而使他毙命。你承认自己犯了罪吗?”
“我什么罪也没有,”她急急地说,“我原先这么说,现在也这么说:我没有拿过,没有拿过就是没有拿过,我什么也没有拿过,至于戒指是他自己给我的……”
“你不承认犯有盗窃两千五百卢布现款的罪行吗?”庭长问。
“我说过,除了四十卢布以外,我什么也没有拿过。”
“那么,你犯了给商人斯梅里科夫喝毒酒的罪行,你承认吗?”
“这事我承认。不过人家告诉我那是安眠药,吃了没有关系,我也就相信了。我没有到他会死,我也没有存心要害他。我可以当着上帝的面起誓,我没有这个念头,”她说。
“这么说,你不承认犯有盗窃商人斯梅里科夫现款和戒指的罪行,”庭长说。“可是你承认给他喝过毒酒,是吗?”
“承认是承认,不过我以为那是安眠药。我给他吃是为了要他睡觉。我没有想害死他,我没有这个念头。”
“很好,”庭长说,对取得的结果显然很满意。“那么你事情的经过一说,”他说,身子往椅背一靠,两手放在桌上。
“把全部经过从头到尾说一说。你老实招供就可以得到从宽发落。”
玛丝洛娃眼睛一直盯着庭长,一言不发。
“你事情的经过说一说。”
“事情的经过吗?”玛丝洛娃忽然很快地说。“我乘马车到了旅馆,他们把我领到他的房间里,当时他已经喝得烂醉了。”她说到他这个字时,脸上露出异常恐惧的神色,眼睛睁得老大。“我想走,他不放。”
她住了口,仿佛思路突然断了,或者想到了别的事。
“那么,后来呢?”
“后来还有什么呢?后来在那里待了一阵,就回家了。”
这当儿,副检察官怪模怪样地用一个臂肘支撑着,欠起身来。
“您要提问吗?”庭长问,听到副检察官肯定的回答,就做做手势,表示给他提问的权利。
“我想提一个问题:被告以前是不是认识西蒙·卡尔津金?”副检察官眼睛不望玛丝洛娃,说。
他提了问题,就抿紧嘴唇,皱起眉头。
庭长把这个问题重说了一遍。玛丝洛娃恐惧地直盯着副检察官。
“西蒙吗?以前就认识,”她说。
“现在我想知道被告同卡尔津金的交情怎么样。他们是不是常常见面?”
“交情怎么样吗?他常常找我去接客,谈不到什么交情,”玛丝洛娃回答,惊惶不安地瞧瞧副检察官,又望望庭长,然后又瞧瞧副检察官。
“我想知道,为什么卡尔津金总是只找玛丝洛娃接客,而不找别的姑娘,”副检察官眯缝起眼睛,带着阴险多疑的微,说。
“我不。教我怎么知道?”玛丝洛娃怯生生地向四下里瞧了瞧,她的目光在聂赫留朵夫身上停留了一刹那,回答说。“他想找谁就找谁。”
“难道被她认出来了?”聂赫留朵夫心惊胆战地想,觉得血往脸上直涌。其实玛丝洛娃并没有认出他,她立刻转过身去,又带着恐惧的神情凝视着副检察官。
“这么说,被告否认她同卡尔津金有过什么亲密关系,是吗?很好。我没有别的话要问了。”
副检察官立刻把臂肘从写字台上挪开,动手做笔记。其实他什么也没有记,只是用钢笔随意描着笔记本上的第一个字母。他常常到检察官和律师这样做:当他们提了一个巧妙的问题以后,就在足以给对方致命打击的地方做个记号。
庭长没有立刻对被告说话,因为他这时正在问戴眼镜的法官,他同意不同意提出事先准备好并开列在纸上的那些问题。
“那么后来怎么样呢?”庭长又问玛丝洛娃。
“我回到家里,”玛丝洛娃继续说,比较大胆地瞧着庭长一个人,“我把钱交给掌班,就上床睡觉了。刚刚睡着,我们的姐妹别尔塔就把我唤醒了。她说:‘走吧,你那个做买卖的又来了。’我不愿意去,可是掌班硬叫我去。他就在旁边,”她一说到他字,显然又现出恐惧的神色,“他一直在给我们那些姐妹灌酒,后来他还要买酒,可是身上的钱花光了。掌班不信任他,不肯赊帐。他就派我到旅馆去。他告诉我钱在哪里,取多少。我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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