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节 秀娘（1 / 2）

 这时，不远处传来几个男子肆意的笑声，说什么“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有这么个漂亮媳妇，死了真可惜”。

王氏听了脸上便露出不喜的神色。

待转过假山，便看见有两个家丁边走边鬼鬼祟祟地聊些什么，不时发出轻佻的笑声。那两人迎面看见王氏领着小姐们，便都收敛了些，眼角含笑地向两位小姐见了礼就离开了。还未走出十步，却又说笑起来，隐隐的听见其中有一句：“我要是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就算是早死了也值当了。……”

王氏本就是面薄的人，一听这些话便立时臊红了脸，她懊恼地说道：“这些人真没事找事，尽说些疯话、傻话，也不看着些场合，小心教坏了小孩子。不行，这事我得跟夫人说道说道去，这府中的门风可不能教这些人给败坏了。”这些话听起来像是跟三个小孩说，但其实更多的是她的自言自语，说完低头看着三张充满稚气的小脸又觉得这些话说给他们听实在也是不好，便小心地说，“慢点走，小心别绊着了。”

四人拐过一道回廊，却正好看见柳夫人领着两个陌生女子在花园里赏花。那陌生的中年妇女满脸堆笑，虽是一把年纪了，却仍穿红戴绿、插花戴朵的，对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全不以为意；而那陌生年轻女子却一身素衣，乌发如云，鬓角单别着朵白花，更显得她身材高挑、姿容艳丽。她整个人儿立在哪里，袅袅娜娜，似有风情万种，脸上即使灿烂地笑着，却仍掩不住那两眼深泉中透露出的淡淡哀愁，竟把柳夫人的美貌也比了下去。

原本以为听了些疯话的王氏见了这女子，心中满怀的怨气也就消了七八分：这世间真有这等女子，倒也是不多见了。只可惜年纪轻轻地就成了寡妇，正应了“红颜薄命”的老话，可见这上天还是公平的，虽然给了你完美的容貌，却不能给你完美的姻缘，十全十美的事是难有的。

她想着便上前敛衽施礼。

那中年的妇人见着二位小姐，便眉开眼笑地蹲下来，一个个细细看了，道：“哎呀呀，两位小姐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啊，我都认不出哪个是长女，哪个是幼女了。”她站起来，袖笼中抽出一条丝帕在嘴角摁了两下，对着那年轻女子说道，“记得一年前这两孩子出生的时候，可把我给忙得，原还以为是一个孩子呢，谁想居然一下子生出两来，我守在夫人跟前愣是一天一夜没合眼呢。”她扭头看着柳夫人，感叹道，“转眼，这两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后来我还给二位小姐办过洗三仪式，哎呀，那天两位小姐那响盆声可真是够亮的。当真都是有福气的柳家小姐。”

她这么一说，柳如玉顿时记起了，原来她就是那个使劲儿掐自己，非让自己哭不可的“吉祥姥姥”刘招娣。难怪看着有点面熟，这么想着，便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几眼。

“姐姐真是有福气的人，生了这么两个可爱的女儿。”那年轻的女子微笑着对柳夫人说，“我可是没这福分了。”

“秀娘，”刘姥姥拉起那年轻女子的一只手，安慰道：“只要你愿意，干娘我便帮你做媒，包你风风光光地再嫁一次。”

“干娘~~，你怎么又提这桩事呢，我是铁了心一个人孤老终身算了。难道伤心一次还不够吗？我就不信凭着我的手艺不能养活自己？！”那叫秀娘的女子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柳如玉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梨花带雨了。

“好，好，不提了。”刘姥姥拍着她的手安慰着，转脸跟柳夫人、王氏解释，“你看这孩子，脾气倔，认死理，‘一女不事二夫’，我看着就心疼。她丈夫死后，她夫家的人便要逼她嫁给一个小叔，她是宁死不从，谁知竟然因此遭到夫家人的虐待。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只想靠做女工为生。她又偏偏生得这样美貌，到哪里做活都不得长久。老实说，她的女红真做得好，花样又新鲜，想学的人可多了。刚才夫人也看过那幅绣品了。”

“看了，那猫和蝴蝶都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活的一样呢。”柳夫人微笑着赞不绝口，“所以我才说，无论如何秀娘也要留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如果觉得舒心呢，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我如今在家里也是寂寞得紧。”按她心里的想法，虽然她很漂亮，不符合自己平时用人的标准，但现在柳子让不在家，她就算住在府里，也没什么威胁，只要在柳子让回来的时候打发出去就好了。

“可不是吗？她在我家可能干了呢。像描剪花样、刺绣、缝制荷包、缝帽纳鞋、烹调菜羹，哪一样都是拿得起、放得下，教人看着就喜欢。我就想，她这么伶俐的人儿，在我家帮衬总是委屈了，就想到您府上了。这县里就数您府上清雅，她这样一个柔柔弱弱、清清白白的人儿，我可不忍心把她放到那些污秽的地方去。指不定会在那些地方惹上什么是非，我可是会心疼的。”刘姥姥生得好口才，一说起来便是没完，“好歹也是我的干女儿，她在夫人您这里，我就放心了。”

“那是当然，我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便定然饿她不着。”柳夫人开玩笑似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