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召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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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定之后,崇祯问道:“爱卿,奏疏朕已看过,深觉为然,望爱卿一力实施,早日平灭建部跳梁,做中兴之千古能臣。”

袁崇焕躬身谢过,然后道:“东事本不易竣,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辞难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遣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

崇祯道:“这是当然。”说完,即让几部尚书一一表态,并严辞警告,如有推委拖延之事发生,一定追究到底,严惩不贷。

袁崇焕接着又道:“陛下,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

这些话很有分量,崇祯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他神色凝重,当即表示:“卿勿虑,朕自主持!”

袁崇焕这话不仅很有分量,还很得罪人,两厢的大臣有

心中暗怒,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现在一看皇帝的袁崇焕这下成了老虎屁股,不仅摸不得,连说说都不行了。

实际上,不仅是看不顺眼地那些大臣生气,就是对袁崇焕有些好感的大臣也都很不以为然,相当不悦。怎么,今后只要与你袁崇焕意见不同,便是宵小不成?确实,袁崇焕担心地不是没有道理,但话也大可不必说么难听。

而且,难道袁崇焕你认为自己是圣人不成,说的、做地就永远都对?

“陛下,请赐袁大人尚方宝剑,以便宜行事。”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刘鸿训出班,一众大臣也纷纷附和,崇祯照准。

最后,崇祯道:“复辽,朕不吝封侯赏。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

袁崇焕拜谢,召对结束,崇祯又赐宴,而这也是从未有过地,众臣都跟着袁崇焕沾了回光。宴席上,别的人都吃地满嘴丫子流油,唯独钱龙锡不然,那些山珍海味放进嘴里实在是味同嚼蜡,没一点滋味可言。

从皇宫出来,众人纷纷告辞,各自离去。

轮到钱龙锡和袁崇焕,钱龙锡嘴上寒暄,却用目光示意,要袁崇焕尽快过府一趟,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回到馆驿,袁崇焕一言不发,就在屋中端坐沉思,一直到天大黑下来。佘义向来不多话,主人想事情,他就在门外地台阶上一座,默默守护着。

天黑了,门忽然开了,袁崇焕走了出来,对佘义道:“去钱阁老府上。”

佘义立刻转身去马房牵马,然后主仆二人乘着夜色,向钱府赶去。

钱龙锡原先的深沉劲,现在一点都没了,一回到府中就跟热锅上地蚂蚁似的,坐卧不宁。

这事儿太重大了,钱龙锡对这位皇帝的性子已经有了充分地了解。从处理魏忠贤这事儿上看,皇帝很有城府,做事很沉稳,但其实不然,那时的城府和沉稳实际上是被吓出来地。这只能说皇帝有变成城府很深,做事沉稳的潜质,假以时日,他相信一定会这样地,但不是现在。现在皇帝毕竟还年轻,一旦迫在眉睫的生死之间地压力没了,那就会恢复年轻人毛躁激进的本性,这位皇帝就是如此。而更为严重的是,崇祯皇帝是个较真的人,这和天启皇帝完全不同,他现在对袁崇焕越好越信任,寄予地希望越大,将来一旦失望,那后果就越会愈发地严重。

仆人来报,说袁崇焕来了,钱龙锡忍着没出去,他这是在向袁崇焕表达他的不满。

袁崇焕自然清楚这个,两人在屋中落座,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气氛很是凝重。最后,还是钱龙锡没忍住,他急问道:“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把话说地那么死?这等大事,你事先怎么也不跟我透个话?”

沉吟片刻,袁崇焕道:“不瞒阁老,在来京的路上,五年平辽地事儿我就想过,但可绝对没有想真说出来,那是临时起意。”

这话钱龙锡信,但同时也很惊讶,他问道:“你早就想过?”

“是的。”袁崇焕点头道:“接到圣旨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钱龙锡平静下来,他问道:“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详细说说?”

取得钱龙锡地支持非常重要,现在虽然形势已经把他们绑在了一起,但取得钱龙锡的真心认同仍旧是非常重要的。默然片刻,袁崇焕脸色凝重,他悠悠地道:“阁老大人,去年致仕还乡,在家中的这段时间,崇焕明白了一件事。”

袁崇焕的神色和声音生出了一股气氛,在屋中造成了一股超脱世俗的氛围,钱龙锡的神色平和下来,他问道:“不知袁大人明白了什么事?”

袁崇焕的声音愈加悠远,他道:“阁老大人,袁某的命是辽东的,辽东是我的宿命之地。如果辽东不平,我宁可死在辽东,也不愿再次离开。如果再离开,我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话说的是,钱龙锡默默听着。

袁崇焕继续道:“阁老大人,从天启六年到现在,不过三年时间,锦州大凌河防线建了弃,弃了又建,现在又被放弃了,我回去后还得再建。如果我们国力仍在,那还问题大,但问题是,我们的国力越来越弱,这条防线越来越成为了朝廷的沉重负担。”

知道袁崇焕说的都是事实,钱龙锡心头沉重,他问道:“袁大人,不能不建吗?”

“不建?”袁崇焕苦笑,他知道有很多人说他无能,指责他为什么不主动出击?为什么不能像古之名将那样,横扫敌酋?他能吗?当然不能!横扫敌酋不是嘴上会气,那是需要实力作为基础的。将、兵、物,缺一不可。现在将有,而兵和物实际上是一体地,没有。王在晋之时,国力军力都尚称雄厚,却一败涂地。那时之败,败在将,败在策。但现在,国力军力都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要求他主动出击,横扫敌酋,那些人不是无知,就是无耻。

袁崇焕感觉很无奈。

在“兵辽,死兵;官辽,死官”的时候,人人都对辽东避之唯恐不及,但他去了;在人人都被建奴吓破了胆,认为宁锦不可能守住的时候,他抗命,而且不仅守住了宁远,并重创建奴;在辽祸起之十年,朝廷屡战屡败,建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之时,他连挫建奴,相继大胜之后,却被指“暮气难鼓”而不得不致仕还乡,还被指责无能。

如果这个时候,除了“用大炮,凭坚城”之外,有人还有其他制胜的策略,那不论说他什么,他都只有羞愧的份儿,但问题是,有这样的人,有这样地策略吗?

轻轻叹了口气,袁崇焕道:“阁老大人,如果我们放弃锦州大凌河防线,那就会有两个后果。”

对这些钱龙锡不太懂,他问道:“袁大人,不知是哪两个后果?”

袁崇焕道:“阁老大人,宁远山海关一线虽绵延二百余里,但北负山,南阻海,最广处也过四十里。在如此窄狭之地,所屯兵民人数有限,以辽人守辽土,用辽土养辽人的策略就会沦于空谈,那即使我在辽东,即使朝廷供应地粮饷充足,那也只能维持力量不减而已。”

钱龙锡问道:“袁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袁崇焕道:“阁老大人,您知道我为什么能够训练出一支能和建奴野战的雄狮吗?”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奴酋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之后,朝廷的兵马如果失去了火器的优势,那不管多少人,对阵的结果就是一面倒地屠杀。但宁锦大战之时,袁崇焕指挥关宁军竟然在野战中与建奴打了个旗鼓相当,这是极为惊人的进步。

钱龙锡问道:“袁大人,为什么?”

袁崇焕道:“阁老大人,说起来这

,实际上就两个字,不过‘好处’而已。”

“是地,仅仅是这二字而已。”顿了顿,袁崇焕又道:“阁老大人,您以为我真有什么惊人的本领吗?其实不然,我不过做了正确的事而已。如果没有好处跟着,我就是天神也无能为力,也训练不出这支雄兵。”

钱龙锡还是不解,他问道:“袁大人,你详细说说,这‘好处’是什么意思?”

袁崇焕道:“关宁兵之所以能打,是因为他们守护的就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家人,而且打了胜仗之后,我把缴获地东西不往上报,而是直接分给了他们。阁老大人,就因为这个,他们在训练时肯吃苦,在打仗时能拼命。而外兵,即便给他们更多的好处,但因为没有守护家园和家人这一面,他们地战力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关宁兵的。所以,在朝廷目前地情势下,要想平辽,就必须依靠辽人,而要依靠辽人,就要有更大更多的土地,只有这样才能聚集更多地辽人。”

道理说开了就很简单,钱龙锡轻轻点了点头,心道辽东真的只有袁崇焕这样的人去才行,否则换任何一个人,把缴获的东西密下贪污的,敢的有都是,但把东西密下给士兵私分的,敢的只有袁崇焕。

“袁大人,那另一个后果又是什么?”在心里感叹了一番,钱龙锡接着问道。

袁崇焕道:“现在建奴有一个难题,就是他们的人数太少,但占领的土地又太大,以致他们目前还无法消化,不能前出锦州大凌河一线。但要是等他们的力量发展到能够前出锦州,那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威胁建奴的能力。

在宁远和锦州之间,同样是背山阻海,地势窄狭,而且更险,杏山、塔山等地,每一个都是险阻。一旦形成此势,那就是我们攻,而建奴守的局势了。”

我们攻,建奴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钱龙锡知道,要真是那样,朝廷出击就是不可能地。不过,他还是不明白这个的后果是什么。

袁崇焕继续道:“阁老大人,要是此势形成,那建奴就可以当我们不存在,而能倾全力攻掠朝鲜,收服蒙古,而更为严重的是,如果我们在辽东完全无能为力,那对朝鲜和蒙古又会有什么影响?阁老大人,朝鲜和蒙古的抵抗之心势必会大幅减弱,而这会导致建奴能够更容易完成这一战略目标,而他们一旦做到这一步,那建奴不仅实力暴增,而且万里关山,八旗大军从哪里不可以叩关而入?”

袁崇焕说完,钱龙锡骇然失色。

半晌,钱龙锡问道:“袁大人,这些你没有上奏过吗?”

袁崇焕不答,只是苦笑。见袁崇焕苦笑,钱龙锡也苦笑。这人要是都讲理,世上哪还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轻轻叹了口气,钱龙锡道:“袁大人,你见皇帝真心想做事,所以你就决心一赌到底?”

点了点头,袁崇焕道:“是的,阁老大人。”

钱龙锡苦笑,然后以带点赌气地意味道:“袁大人,要是赌输了,你倒好,认赌服输,倒也死得其所,可我呢,我是招谁惹谁了?”

钱龙锡这个年纪,这个地位,以这种口气说话,袁崇焕笑了。

瞪了袁崇焕一眼,钱龙锡道:“你还笑?”但说完,他倒是先哈哈大笑起来。

袁崇焕也开心地笑了。

笑声息止,袁崇焕道:“阁老大人您不要太担心,就是我赌输了,结果也未必会怎么糟糕。”

精神一振,钱龙锡问道:“元素兄,这话怎么说?”

刚才的一番大笑,两人之间地关系无形地就亲近了不少,而钱龙锡也不失时机地又把这种关系给拉近了一步。

钱龙锡的年纪和地位都比自己高,袁崇焕也不好太随便,他道:“大人,即便五年不能平辽,但在陛下如此大力的支持下,崇焕可以担保,辽东的局势会一天比一天明显好转,到时陛下纵然有所不满,但想来也不会真的就怎么怪罪我。”

这话在理,钱龙锡心安了不少,但还是埋怨道:“元素,你还是太急了些,就是你不这么说,陛下是大有为地君主,同样也会大力支持你的。”

听了这话,袁崇焕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钱龙锡奇怪,他问道:“元素兄,怎么,你不同意?”

袁崇焕道:“大人,以辽土养辽人,用辽人守辽土,且守且战,且筑且屯,步步为营,以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倘能如此一以贯之地坚持下去,平辽自然可期。但是,近几年天灾不断,百姓早已困苦不堪,如今加派日益繁重,几近杀鸡取卵,导致民变丛生,而所有这些致乱根由,皆在辽事。辽事不平,即国无宁日,民不聊生,且辽东师老饷疲,如今已绝不能再拖,再拖下去,这些耗尽天下财力方才打造出来地精锐之师必将不战自溃。”

钱龙锡也叹了口气,他清楚有些话袁崇焕没有明说,因为没必要,他能听明白。皇帝虽然渴望有所作为,但毕竟太年轻,心志不坚。在如此混乱艰困的局面下,又一定有无数小人从中鼓噪,皇帝难保不会改变主意。袁崇焕这么做,一方面是坚了皇帝的心,另一方面也杜了某些人的口。这样一来,袁崇焕就至少为自己赢得了三年的时间,可以心无旁),全力经营辽东。在这之后,即使皇帝开始犹豫,又有人开始鼓噪,也可以轻易再拖过两年。而经过这五年的经营,辽东即使没有平定,局面也必然为之一新。到时皇帝纵有不满,也不见得把袁崇焕如何了。

看着眼前地袁崇焕,容颜肃穆,目光坚定,钱龙锡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他相信,如果袁崇焕真有五年时间经营辽东,那局势必定会有个彻底地改观。

“元素兄真是干国忠良,国家有你是苍生之幸!”钱龙锡叹道。

“大人过誉了。”说着,袁崇焕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奏折,递给了钱龙锡,道:“大人,您看看这个奏折,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接过奏折,展开,看过之后,钱龙锡道:“这么说是不是太直了些?你今天在皇上说的就已经不妥了,再这么说,得罪地人会更多。”

袁崇焕道:“现在要下猛药,否则难度宵小之口。”

沉思片刻,钱龙锡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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