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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住处还有几步路,刘睿阳就让张文峰停车。张文峰知道他的老/习惯,车平缓地停在路边,刘睿阳有点疲累地下车,转身向张文峰挥手。张文峰看着他,轻叹口气,点头。车往前慢慢开去,后视镜里刘睿阳在目送他,直到远了,才缓缓往楼门口走去。
还没到深夜,几乎家家都亮着灯。刘睿阳看着一个个暖黄色的窗口,小镇没有拉窗帘的习惯,能看到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孩在床上蹦蹦跳跳的,发出清脆尖利的笑声;中年夫妇在房里吵架,压低着声音,影子晃动着映在窗上;也有人靠在窗边,抽着烟,想着心事。只有一家窗户是黑的,嵌在那些热烈的窗口之间。是他的家。
他走上二楼,开门,摸到墙上的开关,同样暖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清冷的客厅。这是刘斐买的房子,本来给父母买的,想让他们搬到更宽敞舒服的地方享受晚年生活。他们没搬。在厂区家属院住了几十年,闭着眼睛都知道到哪买菜、遛弯,怎么去医院,怎么去办事。一切驾轻就熟,就不愿意挪窝。刘斐不干了,说了几次说不动,就想快刀斩乱麻,直接叫个搬家公司,把两人的衣服物件一股脑搬到新居再说,他们不去也得去。刘睿阳拉上黄立工,去拦阻她。黄立工苦笑,我哪里拦得住她啊?!刘睿阳就应了两个字,有用,硬拽着他去。
刘斐叉着腰对着两个大老爷们,气势更凶。做儿女的,稍有出息点,不就盼着爸妈过得体面点。她手指着屋里,装修得很精心,家具、电器都是挑好的配,这不比那破屋子好十倍八倍,就让闲着掉灰,这不是让人说我们不孝嘛?!刘睿阳说,生活又不只是让人觉得体面嘛。他们的朋友,几十年的老同事也都住在那里,出门就是朋友圈,不搬也是情有可原。刘斐指着黄立工,他不也想把爸妈搬到这里来,还是朋友在一块嘛。黄立工只好老实承认,他父母也不愿意搬出来,所以他盼着刘斐搞定后,马上就在同一栋楼买房把自己父母也弄进来。
刘睿阳告诉妹妹,他前些天回去和父母呆了一天,开始有些理解他们。他们是很特殊的一代人。他们生活的年代,他们最有活力的时光,青春成长、壮年奋斗,虽然折腾变化,但内在是封闭稳定的,无论生活形态、人情世故,还是价值观念。在他们步入晚年的时候,这个年代忽然间消逝。国家经济、社会生活都剧烈地转入另一个快车道,每五年发生的变化比以往几十年还多。属于他们的生活已经消失了,不只是象征意义,而是在物理含义上都消失了。刘睿阳遥指着厂区那边,就剩那块地方还保留着以前的风貌,保存着他们的青春和记忆。尊重他们吧。
黄立工帮上一句,等到那里也拆了,他们自然就搬过来了。
刘斐瞪着他俩,瞪到两人心里都有些发毛了,忽地问,我就问你们一句,我硬就要搬的话,你们帮不帮我?
黄立工知道她脾性,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肯定帮你啊!
刘斐笑黡如花,这才是我的好哥哥们。走,我们回去吧。
不久后,刘睿阳和黄立工返乡创业。刘睿阳住进这个房子里,这回,他妈妈主动想搬出厂区,和儿子一起,照顾他。刘睿阳拒绝,非常坚决。他对父母说,你们不要离开你们的生活,不要再为子女牺牲了。
还有一个理由他没说。他一个人的样子,只想被自己看到。
刘睿阳在门口默立了一会,鞋也没换,径直走进卧室里,坐在电脑桌前。卧室里除了床、床头柜和衣柜,就是窗前的电脑了,这间孤独的屋子里唯一和外界连接的通道。放在卧室里,是为了离床的距离足够近,夜里躺着想到什么时,可以方便地打开电脑处理。他看着窗外的夜色,顺手打开电脑。
刚连上线,传来嘀嘀嘀的新消息提示声,把他的视线拉回到电脑屏幕上。
…你上来了
草儿。
刘睿阳有点意外,她在等着他吗?他是好几天没上来了。平时,刘睿阳很少在这个时间上线,草儿也是,这会是她上班忙碌的时候。时差的缘故,他俩大都在深夜里聊聊天,在草儿那边是中午休息的时间,中美隔着12个小时,这边的夜正好是那边最明亮的时候。有时也会在上午7、8点,刘睿阳起床早,会早早到单位,想想问题,处理些事情,草儿如果没有加班、应酬或聚会,线上遇到了,会随口聊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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