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杨一熊快马出飞骑 唐玉生先算戏追兵(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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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这两日都按照吩咐,喂足了草料。”

“好,好。你爹安葬了吗?”唐玉生问这个少年。

少年眼泪夺眶而出,哭道:“谢恩公大恩,若不是您出钱给我爹打了一口棺材,恐怕就要被那莫德一张草席裹着扔到废煤矿的乱葬坑里去了!”

姚芷萱双眼红肿,却流不出眼泪来。将心比心,悲欢相通。姚广的尸身会有官府收敛,可终究是客死异乡。

“你的病呢?”

“没有大碍了。再吃点药,也就好了。明日我就回铁厂去。”

“还去铁厂吗?把你娘接出来,在县城谋一份差事。”

“恩公啊。这两年到处都是流浪的饥民,城中哪还有谋生的饭给我们吃!周围土地,又都有主人。大户家里要不了这么多佃户,小户又不要雇农。我们没有本事的人,在铁厂煤矿做工,好歹有一口饿不死的饭吃,一间又脏又臭的瓦房住。一日二十文钱,攒下来也算有点盼头。”

“二十文!”姚芷萱不敢置信。她在小破楼上弹琴,一首曲子都赚十文。

“是啊。莫德说,还有三十文,都供我们吃住了。这二十文,也得拖个七八天才到手。要是想走,就白给他干这么久。”

“着实可恶!”姚芷萱愤愤道,“官府不管吗?你们做工的契约上难道不写规矩吗?”

“这位小姐,你是个善主儿。你哪里想得到,厂矿和官府勾结,上下打点,都吃了好处。至于契约,就是废纸一张。我们有几个认得字的?就算认得,不签可以,但不做工就要饿死。”

“圣人书里写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些读书人就没有一个敢说句公道话吗?”姚芷萱脸色涨红。

唐玉生冷笑一声。

“没办法。读书人看不起我们。偶尔听说有几个先生,做文章替我们诉苦,他们又抬出皇上来,反而惹上官司。”他叹口气,“这天底下不缺我们这些没了土地的劳工。那莫胖子说,我们不干,有的是人干。的的确确是这个理儿。”

唐玉生从怀里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把你娘接出来,用这点钱置些产业,不要去铁厂了。”

少年劳工又磕头道:“恩公不可!进城看郎中时我娘就嘱咐我,切不可再要恩公的东西了。您的恩德,我家一辈子记住!”

“你就拿着嘛!”姚芷萱说。但他就是不从。

“算了,走吧。”唐玉生把姚芷萱抱到马上,道句保重,头也不回策马返回。

那少年劳工流着泪道谢。马儿走出几丈远,唐玉生忽然回头叫一声,接着一块什么东西飞出去,落在少年劳工脚边。原来是一张银票包着石头。唐玉生快马加鞭,消失在林间路口。

他们回到铁路上时,另一侧铁路上正飘荡着一阵烟尘,是杨一熊的马队正在往回赶。那匹被焦炭驱赶的可怜马儿一路狂奔,在前面几里处追了尾。杨一熊赶到一看,才发觉中了唐玉生的圈套,那车里还丢着一套嫁衣。杨一熊急忙率领马队返回。

唐玉生狡黠一笑,带着姚芷萱沿着铁路继续往冯州府走去。姚芷萱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马鞍头。马鞍不长,两人贴得近,她就把包袱隔在两人中间避嫌。不过青年男女同骑一马,这避嫌真是自欺欺人。

日上三竿,天高云淡,对面驶来的载货马车络绎不绝。商人们载歌载笑,一片熙熙繁荣景象。铁轮马车阻力很小,马儿跑动起来后,马车依靠惯性能保持稳定的速度。车夫只需要管好刹车,不要追尾即可。有个会吹笛子的车夫,坐在马车头上,摇头晃脑,笛声悠扬。

唐玉生叹一口气,忽然吟道:“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碌百余石,岁晏有余粮。”

姚芷萱睁着大眼睛看他的胡须,应道:“但有故人供碌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唐玉生笑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肯定不是强盗。”姚芷萱问道。

“湖广游侠啊。”

“骗人。我爹说,游侠多是些粗鲁的莽汉。就算是游侠,读过杜甫,读过白居易,也是个读书的游侠。我看你虽然长得黑了点,手段高了点,真像个读书人。”

“胡乱上过几天私塾。”

“我们家就是开私塾的。我见过不少读书人。你骗不了我。”姚芷萱的脑袋蹭着他的胡须,酥酥麻麻,香香痒痒。“你为什么要杀县尉?别说劫财。”

“劫色。且得手了。”

“呸!”姚芷萱后仰,撞了唐玉生一头。然而姚芷萱忽然像被抽了魂似的瘫软在怀里,差点栽下去。唐玉生连忙把住她,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冒着冷汗。唐玉生感到马鞍有些湿润,低头一看,裤子沾染了一片血红,这才明白过来。他一心急着赶路,忘了姚芷萱月事初来,哪里受得了马背上的颠簸?今天无论如何赶不到冯州府了。

唐玉生看看路,前边有个岔口,是通往一个小镇的路。他拆开包袱布,像包裹婴儿一样把姚芷萱绑在怀里,并给她身下垫了几块布。唐玉生一手托着姚芷萱,一手牵着马,沿着这条路快步往小镇走去。

姚芷萱腹痛不已,颤抖的手抓着唐玉生衣襟,虚弱地说句:“我没事……赶路吧……”

“嗯。我知道你没事。看见前面那棵柳树了么?把你埋在那底下好不好?噢,换一棵槐树吧,槐树更好,阴气重。你变成鬼了劳驾飘快一点,我在冯州铁路站等你啊。”

姚芷萱双眼微闭,嘴角微扬,捏着软绵绵的拳头打在唐玉生胸口,渐渐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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