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年夏天(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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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尖锐的哨响之后,广播里郑重的播到:“考试时间到,全体考生立即起立,停止作答。”王小鳗画上句号,合上钢笔,郑重地离开教室。

接下来的几门考试科目,王小鳗依旧镇定自若,泰然处之,严谨、认真、细致的答题,倒也没有太多的波澜……

随着最后生物科目的考试结束,高考铃声最后响起的那一刻,王小鳗走出考场,远方的夕阳照射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映得通红,蜡黄而瘦削的脸上洋溢起了久违的笑容。

操场上,考生们欢呼雀跃着,追逐打闹着,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将某个考生向空中高高的抛起,又接住,又抛起,又接住……

离家近的考生们,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了。一些激动的考生将成堆的课本、作业、辅导资料撕碎,从楼上扬下。宿舍里那些布满各种味道的被子、床单等生活用品似乎都粘上了病毒,一旦触碰,迅即就会被感染。若不是家里仅有的几床被子、床单之一,回家还得继续用着呢,这些学生们一定连宿舍的门都不会进的。至于教室,他们若不是迫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再去的,因为在那里不知被煎烤了多少回。

楼道里,响彻着“考完了……解放了……自由了……”的呐喊声……

这是被压抑了十二载求学之路后的发泄。高考的结束,意味着绝大多数考生可以脱离学习的“苦海”,步入社会的“幸福”中,毕竟在这个偏远的山区县城,能考上大学的孩子终归是凤毛麟角,多数高三学生的命运终究是早早的就业,那时的他们,还未能体会到“现在不吃学习的苦,将来就要吃生活的苦”这句话的真谛。

王小鳗来到好朋友刘芳的宿舍,帮她一起打包行李,刘芳家住在县城里,离学校不是很远,她的父亲骑着自行车来帮她拖运行李。刘芳用衣袖轻拂书本上的灰尘,一本一本整整齐齐的码好,用绳子捆起来,放到蛇皮袋中。

刘父说:“这么多书,我的车子怕是驮不动。”

“你这鬼成绩,怕是考不上的,过两天跟你小叔去广东打工,也好多赚点钱,到时候在那边找个人嫁了算了。”

“你带这些破纸片回去有啥用,当柴烧我都嫌它不耐烧。”

刘芳低着头自顾自的整理着,一言不发。

“带上吧,兴许小芳以后用的上。”王小鳗朝着刘父微笑着说道。

“小芳,我一会帮你拿些行李,送你到学校门口吧。”

小鳗帮着刘芳打包好所有的行装。刘芳拿出一只英雄钢笔,递给小鳗,说道:“这只钢笔跟了我整个高中,还挺好写的,我怕是以后没什么机会用它了。小鳗,你肯定可以考上大学的,这个钢笔就送给你啦,它在你手里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校门口,王小鳗放下行李,与刘芳紧紧的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小鳗,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芳,哭什么呢,兴许咱俩都考上了呢,再说万一我也没考上,那我到时候就去广东投奔你去。”小鳗擦拭着刘芳的泪角,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呸!呸!呸!不许你胡说。小鳗,你一定可以考上的。你抱负远大,成绩那么好,前途一定是光明的,只不过到时候你别忘了小妹我就好了。”

“傻丫头,怎么会呢?我们永远是好姐妹的呀。”

“好啦,你爸在等你了,下次有机会我来县城,去你家玩几天哦。”

“好,你一定要来。”

“一定,一定。”

王小鳗挥别刘芳,此时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她快步前往食堂用餐,饭后慢慢在安静的校园里踱步。

在兰县一中求学的三年来,她第一次那么轻松的享受着宁静的校园。夏日傍晚时分,微风吹拂,带来了一丝丝凉意,缓解了白日的酷暑,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着。

操场上,零零星星的还有几个高三的学生在打篮球,他们在以这种形式告别青春。小鳗就着夜色中的月光,打量着墙皮斑驳的教学楼,端详着熟悉的孔子雕像,望了望远方教学楼橘黄色的点点灯光,那是高一高二学子们在奋战。

小鳗回顾着高中三年的点点滴滴,严厉的老师、紧张的学习、友爱的同学,当然还有那饭点奔赴食堂的百米冲刺、一张张永远写不完的试卷、开水房前花花绿绿的热水瓶、没有油水且能吃出各种杂物昆虫的食堂饭菜……

第二天清晨,王小鳗收拾好行装,步入回家的旅途。校门口,她放下行李,再一次驻足望了望砖红色校门上“兰县一中”几个锈迹斑斑的大字,望了望远处的校园林荫道和教学楼。提上行李,离开了……

龙须村距离县城有60多公里,王小鳗需要背着行李徒步走到一公里外的车站,坐上一天仅有一趟的中巴车到龙头乡。龙头乡到村里还有15公里的山路,那会还没有通班车,出行的人们多半是靠走路或者是骑自行车,运气好的时候可以遇到顺路的摩托车、拖拉机和三轮车,递上一块钱或是腆着脸说上几句好话,兴许可以捎上自己一程。只有在五天一次的赶集中,村里才有人开着拖拉机专门出来接送村民,做一点客运生意。因此,王小鳗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家,一来路途遥远,路上颠簸身体吃不消又耽误时间;二来对于拮据的王小鳗来说,这几块钱车费也是尤为重要,是自己几天的口粮钱,也够给弟妹们买很多文具了。

王小鳗返程的这天,恰巧不是乡里赶集的时候,到乡里已临近晌午。早上在食堂吃的馒头稀饭,在一路的颠簸中,早就吐得一干二净。饥肠辘辘的小鳗下车后,在街角找了一块空地放下行李,附近小排档的菜香味随风飘散着,老板娘在街边吆喝着,三三两两的人在排挡进出着。小鳗嗅了嗅鼻子,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想到这是辣椒炒肉的香味啊,好久没闻到那么香的菜香了,味道应该很不错。念头短暂的在小鳗脑中一闪而过,她还是默默的从书包里拿出早上在食堂多打的一个馒头,干嚼了几口,咽了下去,二个多小时的颠簸胃口全无,小鳗将剩下的大半个馒头用手绢包好放到包里,向着乡道边上走去,希望能遇到好心的顺风车搭她一程。

七月的晌午时分,烈日炎炎,马路被晒的滚烫。小鳗在乡道边等了半个小时,连一辆过路的摩托车都没遇到。小鳗想了想,还是决定边走边看,兴许路上能碰到,再不济也能在天黑前走回家。

走了好一阵子,小鳗隐约着听到有车轮呼啸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不远处有一辆灰色的小轿车疾驰而来,她刻意的往马路中间站了站,使劲的用力摇摆着手臂,希望好心人能停下来。怎奈这辆桑塔纳小车,在她边上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反而“滴滴滴”长按着喇叭,加速着向她撞来,一个梳着中分头、身着灰色西装的男子从车窗外伸出头来骂了一句:“找死啊,滚开!”

小鳗被吓得马上往马路边后退,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只见小轿车扬起一阵风尘消失在视野中。小鳗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背起行李慢慢继续向前走。

这种情况,在乡里太常见了。不能指望每个司机都是热心肠,小鳗依稀记着有一次放寒假,走了很久遇不到车,天快黑了下来,最后遇到一辆拉猪的空货车,司机好心地免费搭小鳗到村口,就这样小鳗蹲在车上的铁笼子里,哈着腰,扶着布满猪屎的栏杆,坐了一路。小鳗那时也觉着挺开心的,至少不用花路费,还可以早点到家。可是,今天小鳗的运气不那么好了,别说运猪的货车,哪怕是牛拉的木板车都没有。就这样,小鳗咬着牙顶着烈日,走走停停,从晌午走到夕阳西下,花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才到家。

此时王大娘正在屋外的水井里洗着菜。

“娘,我回来了。”小鳗放下行李,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操起井边的水瓢,舀了一瓢井水,一口气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啊……累死我了,走得我的腿都快废了。”

“大丫,你今天咋回来了,怕不是犯什么错误,老师让你回屋了?”王大娘一脸惊讶的看着小鳗,在她看来,往年的暑假似乎要晚那么几天。

“没有,没有,娘,你想哪里去了,我前几天高考完了,今天就放假了。”

“你快弄点吃的给我,我快饿死了。”

“瞧你这点出息,走这点路就这样,你们这些读书人啊,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我年轻的时候,挑着几十斤的瓜果蔬菜走山路去乡里赶集嘞,哪有现在这么好的路走。”

“不行,不行,等我以后工作了,第一件事就是攒钱买一台小车。”小鳗又舀了一瓢井水,简单的洗了一下脸,捋了捋头发说道。

“可拉倒吧,你知道那小轿车多贵啊,那是乡长书记这种有钱有势的大官才坐的起的,咱这平头老百姓,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你大白天做啥梦呢。”

“我看看锅里有啥吃的。”小鳗也不辩解,拄着酸麻的腿,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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