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泥土(1 / 2)
喝酒聊天,聊着聊着,又聊到想去郊区弄块地、种菜养鸡的事。有人就嘲笑,说你们好不容易摘掉了农民的帽子,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当了城里人,现在怎么挖空心思又想去当农民了?
其实,哪里是想当农民,是想着那块地而已。但是,身居都市,若想拥有一块地,实在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那得多少钱哟?可是腔子里就是有着一股对土地难以割舍的情,挥之不去,牵挂萦绕,百爪挠心似的,让人难以宁静。
小时候没东西可玩,玩土,玩泥。大人和面做馍、擀面条,我们就和土,把土和成泥,揉啊捏啊,做成一个泥碗,在碗底吐一口唾沫,然后口朝下、底朝上,使尽吃奶的劲儿将泥碗拍在地上,“啪”,碗底会炸开一个洞。比赛谁摔得更响,然后乐得只露一嘴白牙。
玩泥土其实很快乐。那时的泥土还是很干净的,没污染,农民在地里干活,不小心划了一个伤口,就会抓一把在太阳底下暴晒过的庄稼地的土,揉在伤口上,消炎止血。
村子里有几个上海下放知青,手里有花花绿绿的玻璃球,专门馋人。我们便把泥揉成玻璃球的大小,放在灶火里烧。火凉了,从灰堆里扒拉出来,圆的小的,当弹球玩,大的歪的,就互相砸,看谁的泥球更结实。照样玩得满脸春风、泥汗淋漓。
再后来,用泥做手枪、短刀,也放火里烧,然后,拿出来玩。那些东西,是否可以算作是我做得最早、最原始的陶器、瓷器作品,或者说是砖瓦系列作品?如果我坚持不懈地继续玩泥,说不定会成为一名泥制品工艺大师呢!玩泥是孩子的天性,可见我们这里烧制泥土作品的历史悠久。遗憾的是,做泥制品的兴趣缺乏引导和培养,没有保持住,但与泥土的亲近感却是一如既往。
记忆最深的,是滚坝。见一群男劳力挑土修河坝,我们就上坝去瞧热闹。不知受谁的怂恿和挑逗,一个小伙伴从坝上滚了下去,引来一阵笑声和喝彩。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争先恐后跟着往下滚。平原,全是暄腾的土,没有石头,偶尔有几块从土里挖出来的小砂礓,也被泥土裹着,所以,尽管翻滚,不会磕着碰着。那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场面,我们被一群大人鼓荡起了巨大的热情和沸腾的热血,一个一个比赛着往下滚,看谁滚得快、滚得好看。滚到坝底,站起身,再爬上坝顶,接着滚。一遍一遍,热火朝天、乐此不疲,浑身上下被泥土裹了个严严实实。回到家,被娘一顿臭骂,烧热水从头到脚给洗了个遍,费了不少柴火。
至今还能感受到滚下坝去时,寒风在耳边呼呼刮过的声响。
夏天去地里偷瓜,在农村长大的男孩子差不多都干过。借着玉米地的掩护,沿着地垅爬过去,将瓜滚出瓜地,滚到河里。跟着出溜下河,胡乱洗了瓜,再洗了自己,然后几个人躲在玉米地里,嘻嘻哈哈,吃!更多的时候,被看瓜人发现,被撵得仓皇逃窜,一边逃,还一边乐,慌不择路时,常会摔个嘴啃泥。偷瓜时,在庄稼地里爬,脸几乎贴着地面,那种泥土混着青庄稼的味儿,直沁肺腑,甜香甜香的,一辈子也忘不掉。
后来,随父母进了工厂。工厂不在城里,而是建在大山沟里。房前屋后,多是乱石荒地。父母像是见了宝,立马开垦出来,依山傍势,成了一块块菜地。那些菜地,基本上保障了我们全家人的蔬菜供应。我们种过西红柿、茄子、豆角、辣椒、大蒜、丝瓜、韭菜、黄瓜、空心菜、黄心菜、四季豆、包心菜、雪里蕻……父母下了班就抽时间去菜地,浇水、施肥、拔草。我不会种菜,喜欢没有什么技术性的挖地。十多岁,用当地山民使用的大挖锄,狠狠地一锄下去,将锄深挖进土,然后往后用力一拽,泥土被翻了过来,盖在脚丫上,凉凉的、湿湿的,略带一点儿腥的气息直冲鼻孔。挖地最大的好处,是能明显地感觉到胳膊上的肌肉在拔节,力量在生长。那是让人欣喜万分的事,我总是抢着去挖地。
在土里滚过的人,对土地有着天然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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