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枇杷花底较书人(1 / 2)
“蓉儿丫头怎么今天不跟着来啊?”
公子道:“几个孩子一块儿去逛庙会了。”顾先生点了点头,“喔……对,想起来了,玄妙观那儿是有一场轧神仙,孩子们顶顶喜欢了。”顾先生说罢张望了一下塔顶,“哎,容若,圣上那儿不会误了差事吧?”公子道:“不碍事,皇上此刻在云岩寺里听僧人说佛法,刚下了旨意说今明两日都驻跸在寺里了。我也是徇私一回,没来那会儿就已经把这些日子的值都当完了,好彻底偷闲几日。”顾先生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总算可以尽兴轻松轻松,不必老是掐着时辰了。”
在细滑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往高处慢慢走着,身边是片不大的茶园,种的是这儿特有的云岩山茶,此地是后山,比前面要安谧许多。我道:“顾先生,我觉着这儿和前几天去的几家园林都不一样。”顾先生和公子同时看向我,公子笑着道:“怎么个不一样?”我想了会儿,“嗯……那些个私家园林好看是好看,不过都是人雕琢出来的,这里却是真山真水。”顾先生晃了晃手指,“哎呀,真是一语中的啊,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我笑了笑,公子道:“真真,来苏州不来虎丘是一大憾事,这可是苏东坡说的,我们今日算是把这个缺憾给补上了。”我笑着“嗯”了声,“您上回来的时候没到这儿吗?”公子道:“隔得太久了,只记得云岩寺塔是斜的,像剑池,千人石什么的就记不清了。不过方才人太多,还是没看真切。”顾先生回身道:“游虎丘只有晚上最好,白天闹哄哄的哪里游得出味道来?我们夜里就在半山腰的凉亭里摆些酒菜,边说话边赏景。哎,真真,你得在,我得好好地跟容若下盘棋,你得点目。”
我笑着看了看公子,“嗯,我从命就是了。”顾先生指了指前面,“你们快看,荪友,佩兰,汉石他们几个都在那儿,八成又是在联诗。”公子脸上一喜,“走,我们也凑凑热闹去!”我随着公子加快了步子,顺着石径迈过几步台阶,上了一个缓坡后,俯眺下面,河道纵横交错,人家星罗棋布,整个苏州府的全景儿尽收眼底。
不远处是一家铺子,上面挂着的布上写着“云在茶香”四个字,前面的空地上摆了很多张藤椅和红木桌子,估摸着是给游园的人歇脚喝茶用的。先生们都在,只是这会儿一个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他们背着身围在一张红木桌子跟前儿,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些什么。
“山—水—总—归—诗—格—秀。”
“这是谁出的联子?”顾先生笑着走近,我和公子也走过去。佩兰先生回过身,看见我们一脸的欣喜,他笑着道:“你们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御蝉出的上联!”只见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一个身着湖蓝色裙衫的姑娘站在桌前,手里提着毛笔。她就是顾先生提起过的沈宛,乌程的才女,看上去好像比我大几岁的样子,很清秀的脸,没有想象中的浓妆艳抹,一丝风尘味儿也没有。
顾先生道:“来,我给你们介绍,御蝉,这就是纳兰公子。”沈姑娘微嗔,搁下毛笔,走过来朝公子福了福身,“见过纳兰公子。”公子随即拱手回礼,“御蝉姑娘有礼。”顾先生又引着沈姑娘走到我面前,“这是真真姑娘。”沈姑娘定定地看着我,福身道:“见过真真姑娘。”我也微笑着福了福,“见过御蝉姑娘。”
半晌,汉石先生道:“好了,这礼也该行完了,可以来看联子了吧?”顾先生朗声道:“对,对,都过来。”我随着公子走到方桌旁,荪友先生道:“这是御蝉的联子,今日又是和容若头一回碰面,我看这样,这个下联容若来对,算是相识的凭证。”话音刚落,顾先生忙应和道:“这个主意好。”他随即看向公子,“容若,你可不能输给女才子啊。”一旁的先生都拍手叫好,沈姑娘微微笑了笑,“公子请。”
公子走上前,沈姑娘将毛笔递给他,公子接过毛笔微笑着颔首道:“若是让御蝉姑娘见笑,还望包涵。”沈姑娘微微摇了摇头,“公子过谦了,是您指教御蝉才是。”公子笑着蘸了些墨,凝神看了会儿上联,又抬头回望了一番四周的景致,挥毫起来。我顺着公子的笔触看下去,随着先生们一块儿念道:“笙—箫—恰—称—语—音—圆。”我笑着抬起头,却蓦地对上了沈姑娘的目光,我有些生硬地笑了笑,随即复低下头去。
……
夜晚,虎丘山麓。
公子和顾先生走在前面,我和沈姑娘紧随在他们身后,大概是因为圣驾驻跸的缘故,整个虎丘山庄此刻挂满了大大小小约莫上千盏明亮的宫灯,根本无需灯笼照明。公子他们走到一个水潭子附近忽而顿住了步子,沈姑娘也站定。公子看向水潭对岸的崖壁上的题字,念道:“虎丘剑池,这四个字都是颜真卿的真迹吗?”沈姑娘道:“‘剑池’二字是真迹,‘虎丘’是后人加上去的,所以有‘真剑池,假虎丘’之说。”公子笑着颔首,“长见识了。”
顾先生道:“我们要不要到‘别有洞天’去看看?”公子点头道:“自然要去,早就想看看了。”我和沈姑娘跟着走过去,紧挨着水潭子有一顶很窄的小石桥,石桥下面是山涧的流水。水流细得很,水速也极慢,故而听不到急湍碰撞石头的声响。周遭竹木繁盛,遮住了宫灯的亮光,我们只能借着月光看清脚下的路。公子和顾先生站在小石桥上,我走近微微扯了扯公子的衣袖,轻声道:“爷,这儿怎么阴冷阴冷的,您还是回去添件衣裳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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