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太子爷修起旧军,西蜀国柴天改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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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王喝了口茶:“靠西市的刘公府归为紫云尉的办公地点,刘公,哼——他明天就要杀头了。”

太子站起身,脸色暗淡,他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菁帝之死还未完,刘增禄的背后势力也很让人头疼,毕竟……谁能想到菁国出了个弑父之女呢。

太子面带苦笑:“六弟,这回……辛苦你了。”

“喳——”一只麻雀张开双翅,挫身朝天空中箭也似的飞去了……

午正日正

皇宫,文武殿

大殿内,到处金碧辉煌,一张硕大的檀木龙床上,曌帝倚在绣着金龙的靠枕上,半闭着龙目,静静地想着心事。

一袭红袍的季王入内,看着曌帝的神色,小心翼翼还未及开口,龙床上的曌帝龙目微睁:“回来了?”

“是!”季王立即称是,“六弟已经到了刘府——不,是紫云府衙。”

“都说什么了啊?”曌帝转转身子,以便自己能看见季王的脸。

季王抿抿嘴,回道:“太子爷事务繁忙,桌上的折子都堆成山了,跟六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宣布任命,二哥也就只说了一句。”

他却才正为自己的宝马洗刷脊背,曌帝一道圣旨下来,他就得到太子宫内爬墙头偷听。对于曌帝这次没由来的旨意,季王很是不解。

“没说明白。”曌帝眯缝起眼:“你藏了私心。”

季王一愣,旋即笑道:“周家的人要是没有私心,该有什么心呢?”

曌帝看向季王,语调悠扬:“朕听说……太子爷可是大肆笼络权臣、收买各州、县、府的地方官,就差在脑门上写着‘要做皇帝‘的四个大字了……”

“绝无此事。”季王斩钉截铁。

“哦。是嘛。”曌帝眯了眯眼,语重心长道:“不是不争,而是天下莫能与之争。”

季王一愣,然后立即领悟了曌帝的意思。之前让他去偷听连同刚才的问话,全是试探——老爷子是认准了太子,以后的皇帝,必定是周玉喆。

曌帝歪着身子斜靠在绣枕上,端起雪饮子啜了一口,懒洋洋地说:“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好好辅佐你大哥。”曌帝偏着脸,让季王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去告诉你二哥,没事多到紫云府衙转转去。”曌帝对跪在地上的季王摆摆手:“退下吧。”

季王的眼皮跳了一下,回了一声,匆匆告退。曌帝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拿手指揉揉太阳穴:“萧川,滚进来!”

“是。”

门外的萧川立即应了一声,然后嬉皮笑脸地走进来,对着曌帝唱个喏:“皇上有何吩咐?”

“过几日,你到紫云府衙多走动走动。”

曌帝知道萧川时常慵懒,便解释道:“贤王在这方面怕是经验不足,虽然有薛平贵坐镇,但他年岁已高,怕是会有困倦之时。你去,朕放心。”

萧川想了想,回了声“领旨”,便蹲到曌帝身旁,为他斟茶。

未初日中而昃协洽

玉明城,玉明县,紫云府衙

刘府的庭院极其宽广,周围栽着青松矮柳和奇花异草,甚至还在花坛中摆了几块价值连城的洞庭石。

庭院的正中放着一把藤椅,此刻周玉明正端坐其上。他伸手从手中的银盅里捏出一段炸番椒,看看那暗红的番椒,他想也不想地放进口中。

对面,站着三列彪形大汉,他们身穿紫袍,外罩铁甲,唯一不同的是,最前两列的汉子身上的紫袍绣了祥云——他们都是四品武官,奉太子令,入紫云尉。

“诸位,开动吧。”周玉明嚼着炸番椒,嘴角勾起:“三日,我要玉明城内的密探十去其九。”

对面的众人一愣,这可是个大工程,玉明城内的密探少说也有上千,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甚至有些与当朝大人是好友——这也是玉明密探泛滥的缘故。

不过好在,玉明的密探虽多,但渗透不到皇宫中去。这是唯一能庆幸的一点。

“不管他背后的人是谁,只要确认是密探,立即带来。持刃反抗的、扰乱玉明的,杀无赦。”周玉明似乎看出他们心中的疑虑,开口道:“非常时期,模棱两可的就囚在大理寺。”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今日亥时,我要见贼三十。”

“领命!”对面的众人唱声喏,快步冲出府衙。

周玉明从银盅里捏出两段炸番椒,将其放在阳光下一照,更显得番椒暗红,“天佑我曌,度过难关。”他将炸番椒送进口中,听着口中咔咔的脆响,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

“报——”

一名白马冲进庭院,对着周玉明唱个喏,递过一张黄绢:“太子旨。”

周玉明眉头微皱,他才刚刚到了紫云府衙,怎么又来了旨意?带着疑惑,他接过黄绢扫了几眼,古铜色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神色:“多事之秋啊。”

黄绢上写了十四个字:西蜀帝昨夜自戕,其弟子时登基。

昨夜

顺德十年,青阳五月十八日

西蜀土,西蜀皇城

吾鉊城,吾鉊县,皇宫

亥末大渊献

夜幕高举,皇宫通往外处的大门缓缓关上。错落有致的殿群中央坐落着一座厚重而肃穆的大殿,沉郁的殿影带来阵阵压迫感,其上的红砖绿瓦无一不被渲染成墨。

距离三座小殿之外,有一带有异域风格的宫殿,其上并无珠光玉华,大异于西蜀风格,檐角蜿蜒而无棱,似一怪蛇昂头舞动……

“皇上不可啊——”

薛无戾跪倒在地,面色苍白,看着西蜀帝缓缓褪去身上的龙袍,他却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有眼中噙泪,心中滴血。

“朕意已决!”西蜀帝看了眼薛无戾额头上的血迹,嘴唇颤抖:“薛爱卿,拟诏吧。”

薛无戾愣了一下,然后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哭道:“臣,领旨!”

西蜀帝看了眼身旁的两个太监:“为朕更衣。”两个太监一脸哭丧:“领旨。”薛无戾拿着一根狼毫,慌张地铺开黄绢,等待西蜀帝开口。

“朕,自登基十七年,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朕误事颇大,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墨污面。

西蜀帝的声音很凄惨,全无往日的激昂,他眨眨眼,又道:“君王死社稷,朕要死在这大殿上。”

薛无戾将手中的毛笔一掷,然后低头在地上重重的猛磕三下:“臣!恭送圣上!”

顺德十年,五月十九日凌晨,天将曙明,西蜀帝登上龙案,在一根朱梁下自缢身亡,时年三十岁。

子初一刻,西蜀帝自戕的消息传出。诸臣惊闻这一变故,大学士范景汶及其妻妾,户部尚书倪元禄与他的一家十三口人全部自焚而死。

另,御史王章,御史陈良谟与其妾时氏,御史陈纯德、赵馔,太仆寺丞申佳允,吏部员外许直,兵部郎中成德并母张氏、妻张氏及子,兵部员外金铉并母章氏、妾王氏及弟錝,光禄寺署丞于腾蛟并妻,新乐侯刘文炳并祖母与弟,左都督文耀及妹、子孙男女共十六人,驸马巩永固并乐安公主及子女五人,全部自戕。

等到了子正,大殿上已然乱成一锅粥了。百官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议事殿,忧心忡忡地询问他人意见。甚至,有些小官已经偷偷买通了守门士兵,早已溜之大吉。

在这个时候,“忠诚”二字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皇帝都死了,他们应该效忠于谁?

夜,很深。

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的微云,穿过那略闪烁的星光。显得格外诡异,寂静中似乎又有让人恐惧的力量。

“你说这可这么办啊!”

“祸事啊!祸事!”

大臣们口中嘀咕着“多事之秋”,慌乱的、七嘴八舌的争吵着,更有甚者,居然躺在大殿上撒泼打滚地大哭。

在一片混乱中,刘无为显得格外镇定,他走到阶前,看了眼混乱的人群,大喝道:“列位大人!”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大家将目光投向刘无为,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侧立在下首的薛无戾。

薛无戾大声宣读:“奉先帝遗旨,命胡灵王柳工仁继位,稳定朝堂,以宽民心。另,各地需严守防务,不得与南赵军队私自交战。”

立胡灵王为皇上是为了稳固西蜀国本。

不得轻易与南赵交战,是为了扭转危局,稳定乾坤。

阶前沉默的胡灵王一愣,然后就被群臣拥簇到了龙椅之上,正在他还稀里糊涂的、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件黄袍已被按在他的肩膀上。

“皇位已定!天下可安!”刘无为大声道。

当胡灵王反应过来的时候,阶下的群臣已经开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你们……你们……”胡灵王语无伦次,然后叫道:“你们害苦了朕啊!”

听到这儿,一旁的刘无为皱起了眉头,看了眼胡灵王。

这个人,嘴上说着“害苦了他”,可已经将“我”改成了“朕”,内心的贪欲不可谓不大。但眼下之计,只要让他来坐一阵子皇帝了。

虽然只是权宜之计。

刘无为舒开眉,对着新帝行礼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位已定,天下可安——这是喜事。”

坐在龙椅上的新帝突然咧嘴笑了:“这天下还是柳家的天下。在西蜀,除了姓柳的,一切都可以推倒重来,都姓柳,谁当皇帝还不都一样?”

新帝收起笑,盯着阶下的群臣,轻声道:“只要皇帝还姓柳,列国就翻不了天。”

刘无为嘴角一抽,内心悔意大增。眼前的这个新帝,怕是早就蓄谋已久了。

“启禀陛下,天象示警,若是再不北迁,西蜀就要没啦。”阶下,一名绿袍小官叩首道。

新帝一笑,乜了眼身旁的刘无为:“天下大事,难道都要听天象的吗?”

他站起身,缓缓踱步,望着阶下的百官开口道:“天意可以改变,天象也会不准。尔等要做的——就是备战。”

新帝眼中寒光一凛,对着刚才讲话的小官大喝道:“主张北迁者,杀无赦!来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那名小官慌了神,大叫“请皇上宽恕”。可谁又去管他呢?他只不过是主张北迁者扔出的一块试金石,没了就没了。于是,众人任由两名禁军将他拖了下去。

“诸位爱卿退下去吧。”

新帝拾起龙案上的一本奏折,打开翻看:“刘爱卿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臣不累。”刘无为立即回道。

“朕说你累了……”新帝看向刘无为,目光之中尽是杀意,“你就是累了。”

“去吧,以后这政务的事儿,有朕和内阁,就不劳烦刘爱卿伤神了。”新帝盯着奏折,目不斜视。

刘无为眼角一抽,不在讲话,只是大步走出殿外。新帝看看他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夜色如水,沁凉入体。借着淡淡月光,那汉白玉石雕就的鸱吻巨兽仿佛扭动着身躯要腾飞似的,宫殿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静默无语,定定地看着来往的宫女太监,如果驻足细听,仿佛还有什么低声的呜咽,诉说着这皇宫不为人知的旧事。

刘无为走出宫殿,回头看看那金色的飞檐,“柴天改玉,柴天改玉啊。”

或许西蜀真的不需要自己了。

刘无为叹了口气,快走几步,打算离开皇宫,而就在这时,眼前闪过一道人影。

“刘大人,莫要伤神啊。”

一个圆脸官员立在他的面前,对他唱个大喏。

刘无为定睛一看,却发现此人面生,思索了片刻也毫无印象,似乎,西蜀朝中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他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询问,而对面的圆脸官员却率先开口了。

“大人,您位高权重,深受大行皇帝器重,这新帝……怕是不能容你吧?”

刘无为一愣眯缝起眼,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圆脸官员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讲:“大人的杀身之祸就快到了,怎么还有心思关心下官呢?大人难不成还以为,那龙椅之上的,还是大行皇帝吧?物是人非了啊,大人也该朝前看看了。”

圆脸官员这番话可是说到了刘无为心坎里,新帝毕竟不是大行皇帝,自己又位高权重,难免对新帝展现出掣肘的局势——这个新帝可不像大行皇帝那样心软。

他一个旧臣,又对新帝造成威胁……自己怕不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刘无为抬头盯住面前的圆脸官员,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刘无为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真不愧是当朝首辅大人,果然是聪慧异常,一下子就明白了下官的意思。”圆脸官员先拍了个马屁,然后对刘无为沉声道:“大人,可有意来曌……”

刘无为心中一震,然后惊讶地看向面前的圆脸官员。

“南赵大军压境,非一人能阻之。况且器重您的先帝已经自戕了,南赵莽夫眼看就要杀到吾鉊城了,可吾鉊城内的布防仍然无比松懈……难不成大人仍对这腐败的朝廷抱有信心?”

圆脸官员滔滔不绝,字字诛心,把刘无为说的哑口无言。局面确实是这样的,西蜀的朝廷已经烂得无药可救,唯一让他留恋的,怕也就是故土了。

正当刘无为思考的时候,圆脸官员再次抛出言语蜜饯:“大人现在所为羁绊的不过是大行皇帝的知遇之恩还有故土难离,可大人在朝十余载,报过了,而故土难离,大人也可放心,我曌在十年之内,必然将天下一统。”

“大人若想弃暗投明,赴我大曌,我皇必然大悦。大人来曌,定能担当内阁之重任,我曌会按国士礼相迎……”

“可眼下吾鉊城……”随着圆脸官员的言语蜜饯抛出,刘无为被说动了,但他还是有些犹豫。曌国虽好,但眼下吾鉊城戒严,他又有一大家子家小,想出城,与登天无异。

圆脸官员似乎看穿了刘无为的小心思,他立即开口道:“大人不必焦躁,大人的家小虽多,但吾鉊城也并非出不去了——把守西门的守将、兵卒,下官都已经打点好了,就等大人给话,他好开城送大人出城。”

“你就不怕我告发你?”刘无为眼中满是狐疑。

“大人不会。”圆脸官员十分镇定,他掸掸袍角,淡然道:“大人若是有那个心思,就不会听下官讲这么多。”

刘无为大为震惊,眼前的这个人,年龄不过二十四五,却生了个伶俐脑袋,说话句句有理,完全没有多余的废话。这样的人,对他的敌人来说,极其可怕。

刘无为肃然起敬,躬身道:“敢问先生大名?”

眼前的圆脸官员咧嘴一笑,更显得他脸上多了些稚气。

“李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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