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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礼毕，孝子答谢过，唢呐声、哀乐声也都停歇了，有助忙人向客们分发孝带。周来祥将孝带系在腰间，拉了丁香和她那位同事去一个角落里说话。有人向秦薄飞抱怨说：“这赵寨的客也太肉叽了吧！”秦薄飞这才想起来原是要指使秦劳去赵寨催催的，结果给丁香弄忘了，耽搁到现在。急切间没能寻到秦劳，遂抓了秦快的苦差。秦快既然领了严令，不敢怠慢，急匆匆的去赵寨。岂料刚出村子，就看见打东面来了一队人，有响戏有枪还有锣，吹吹打打的朝这边来了。急忙掉头跑回来，没进院子就喊道：“大，来了！”

秦薄飞说：“你看清楚了没？”秦快说：“看清楚了，枪锣响戏都有！”有人便道：“这下可热闹了！”另有人不等秦薄飞吩咐，抬起一张桌子往外去了，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儿放置这张桌子，遂将它安放在院门口的西侧，正与那张桌子相对。坐在那张桌子周围吸烟喝茶的吹手见此情景，立时憋足了劲儿，酝酿着要跟即将到来的响戏班子一较高低。忙乱间，赵金良带领吊孝队伍来到了，只见铜锣开道，响戏班子紧随，其中竟然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脸蛋通红，腮帮子鼓起多高，捧着个小号吹得响；三声枪咚咚咚的放起来，震人的耳朵；

两个年轻人抬一架盒子，一条白绫缠绕在盒架上，一侧挽有一个硕大的白花；一只白公鸡被束缚住了腿，垂吊在盒子旁，时不时地扇动一下翅膀，表明它还活着；盒子里放有烟、酒、纸、炮、猪肉条子等物。两个助忙人急忙过去接过盒子抬进院子，但并不跟周来祥抬来的盒子搁在一起，而是直接架进了西屋里间。

秦薄飞迎着赵金良说：“你来得可是不晚啊！”赵金良正暗自庆幸亏得请了枪锣响戏，听秦薄飞这么说，知道他说的是反话，挖苦他来得晚了，便不言语，径直去账桌前交礼钱礼单。秦岭和秦海分别搀扶着姥娘和姥爷走进院子，后面跟着大妗子、二妗子、表姐、表妹、表兄、表弟及同来的一群人。没进院子，妇女们就哭开了，边哭边往堂屋去。赵金凤的娘颤巍巍的挪动着小脚，一面走一面悲叹女儿的命苦，不住地拿袖头沾眼泪。赵金凤迎出来，合同侄女赵秋月，将娘搀扶进堂屋东间，扶娘在床沿上坐稳，跟娘说了两句话，便急忙去招呼嫂子弟妹等人了，一时间堂屋东间里十分热闹，几乎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秦海赵小胜和王宝刀收过赵金良的礼钱和礼单之后，便撤掉了账桌，把这一片地儿完全让给了后来的响戏班子。两班子响戏隔着院门口对上了，都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压箱底的功夫，只想将对方的风头压下去，吸引了众多观众。秦薄飞跟赵金良商量后，安排赵寨的客行礼，于是鞭炮与三声枪齐鸣，锣声、唢呐声、哀乐声、哭声、喧哗声、风声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天昏地暗，竟飘落下蒙蒙细雨来，且有无数苍叶飘坠，落在雨棚上，那有些沉闷的声响，仿佛是沉重的哀叹。

行礼完毕之后，秦薄飞指派秦岭去墓地为四个打墓人送饭。秦岭㧟；着马篮子，顶风冒雨行走在油滑的路上。四个打墓人已打好墓穴，坐在锨把或抓钩把上吸烟聊天。见秦岭来了，便说：“把饭放下，回去吧，就说这边齐了。”秦岭放下马篮子，给每个人让支烟，原路返回。秦薄飞听秦岭学说过四个打墓人的话后，当即吩咐人拆除灵棚，又让人错开棺材盖，叮嘱秦岭、秦海和秦怡再最后伺候一回他们的亲爹。秦岭是老大，先来伺候秦薄厚，接下来是秦海，秦怡轮在了最后。

便有人安排秦怡道：“可不管哭，别滴你大身上眼泪了！”秦怡勉强忍住泪水，捏着那一小团棉花，为秦薄厚洗了脸，又给他整了整衣裳，拽了拽被子，掖了掖被子的边角。有人道：“行啦，有那一道就行啦！”说话间，将秦怡拉开。秦薄飞又喊来亲朋，让他们再看秦薄厚最后一眼。待这些人看过之后，一把扯掉蒙脸纸，又抠出噙口钱，吩咐盖棺。秦怡哭喊着去扒棺材口，不让盖棺。两个妇女死拉着她，硬把她拉走了。有人合上棺材盖，锤子钉子的叮叮当当一通敲砸。

秦薄飞喊过来一群男人，穿绳打结插杠子，吆吆喝喝的忙活起来。妇女们大都退到院子里去了，赵金凤则走进堂屋东间，陪着娘坐在床沿上，她不打算去送秦薄厚，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吴秀莲。秦岭、秦海、秦怡和周梦雨等冲堂屋门口跪在地上。秦岭跪在前面，扛着柳木幡子，脸前头有块砖，砖上放着一个小瓦盆，盆底子上钻了好几个眼子。王宝刀和秦快分站在秦岭两侧，他二人是专负责搀架秦岭的。秦快不放心似的弯腰对秦岭说：“一会儿摔老盆的时候，用力摔，摔得越碎越好！”秦岭不去理会他，只望着堂屋门口哭，哭得鼻涕耷拉多长。

秦海也在哭，身旁也有两个人。秦怡的嗓子已经哭哑，但仍然嚎啕不止，负责照顾她的秦劳家的和秦快家的，秦劳家的于心不忍，轻声劝道：“好了小妞儿，留点劲儿路上哭，到坟院里还得哭哩，有你哭的！”而跪在秦怡旁边的周梦雨尽管也在哭，但她的哭声总让人觉得有点假，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方才只让秦芳一人负责照顾她。她娘见秦岭、秦海、秦怡三人均是一左一右两个人，唯独她的宝贝闺女只有一个人，且还是个还没有女儿大的小姑娘，暗暗为女儿忿不平，责怪秦家薄待了女儿，却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受人欺辱而无能为力，一时间憋屈得难以承受，便搁心里将周来祥骂得体无完肤，方才感觉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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