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 / 2)
王庆喜没再说话,接着剔牙。秦岭回到体育器材室,将红旗卷好放在破桌烂凳的缝隙里,又把秦芳的书包拿屋去搁在办公桌上,骑车到集上布店里,对站在柜台里面笑脸相迎的女售货员说:“做一面红旗需要多少红布?”她说:“那要看做多大的红旗了。”秦岭说:“就是学校里升到旗杆上的那种。”她说:“明白了,你耐心等会儿。”说罢,拿起剪刀裁了一块鲜艳的红布,撩起身后的布帘子走进去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出来,将缝纫好边锋的红布折叠整齐交给秦岭说:“已经缝好了,就差镶五角星了,我剪不好五角星,不然我就给你剪好了。我给拿好黄布,你回去找你们女老师剪吧,你们当老师的都是心灵手巧,一定剪的可好看。”</p>
秦岭谢过她,拿上红布和黄布,硬给她搁在柜台上五块钱,骑车回到学校,在代销点门外停下来,跟曹老师借剪刀。当时曹老师正跟女儿曹建菊在灶屋内做晚饭,听他说借剪刀是为了剪五角星粘贴在红旗上,曹老师便说:“让建菊给你剪,她的剪纸可好了,你没见俺屋里贴的窗花挂的绣球灯笼啥的,都是她剪的。”秦岭正愁让谁来剪五角星,听她这么说,不觉十分高兴,对走过来的曹建菊说:“麻烦你了。”曹建菊一面接过红旗和黄布一面说:“秦老师你跟我咋还客气起来了!”如今她刚参加完中招考试,终于结束了初中学业,又感觉考得不错,故而那种轻松愉快的神情是掩抑不住的,这种神情为她平添了许多恬静的美好,当然她本来就出落得漂亮,十八岁的姑娘了,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凸显出了青春的美丽。</p>
不过曹老师对她是有些不满意的,不是对她的长相不满意,而是对她隐瞒着她报考了柳河县师范学校不满意,她不希望女儿沿着她的老路走,因为她深知教师这个职业的贫困和辛苦,可是当一名老师是曹建菊的梦想,她见娘不同意她报考师范,索性隐瞒着她填报了这个志愿,并且是唯一的志愿,那意思是要上就上师范,毕业后当老师,不然干脆就不上了,由此可见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姑娘。等曹老师得知她只填报了一个师范志愿时,气恼得把她骂了一顿,又责怪自己太粗心大意,太小瞧了这个很听话的闺女,然而想给她该志愿已是不可能的了,因为第二天她就要跟随带队老师赶赴县城了,她又没有那种手眼通天的本领,有心回天却无力为之,只得随了女儿的心愿,唯有啥时想起来啥时唠叨两句解解气。</p>
曹建菊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不敢贸然剪五角星,这不是剪个窗花红双喜之类的玩意儿可以信手剪来,这是要粘贴在红旗上的,是庄严神圣的,是要在蓝天白云下迎风招展的,是要给众多双眼睛敬仰注目的,岂能随意对待呀!故而她问:“秦老师,有没有样品?不然我可不敢下剪子。”秦岭忙说:“有,我这就回去给你拿。”说罢,骑上自行车回到住处,见秦芳眼泪巴巴的站在门口,随口问:“咋了?”秦芳又伤心又惊喜道:“还好意思问,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自个回家了呢!”秦岭说:“回家一定得带着你呀,咋能把你自个扔这儿哩!”说着,着急忙慌的进了屋。秦芳跟进来说:“早就跟你说过,上哪儿去之前留个纸条,就是记不住!你要是留个哪怕二指宽的纸条,我还能这样伤心难过么!”秦岭一面拿了那面红旗往外走一面说:“这回真记住了。”秦芳跟在他后面说:“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到了牌坊门,见他径直去了代销点,犹豫了一下,转身回来薅火做饭,又不知他想吃啥,便来到代销点问:“秦岭哥,你想吃啥?”</p>
此时秦岭正站在柜台外面瞅着曹建菊比照着那面旧红旗上的五角星认真细致的裁剪五角星——她原本建议直接将旧红旗上的五角星剪下来粘贴在新红旗上,秦岭不同意,他觉得既然是新的,那就全新的好,弄几个旧的五角星算咋回事儿嘛,又不是没有布——听她问,随口说:“我想吃猴头燕窝。”秦芳说:“那你先给我猴头燕窝呀!”秦岭说:“所以说不是我想吃啥你就管做啥的!”是呀,我们的生活虽然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善,但离想吃啥就能吃上啥的富裕程度还十万八千里之遥呢,不过相信这一天总会到来的。曹老师在厨房里说:“今晚上你兄妹俩别开火了,都搁俺这儿吃。”曹建菊也说:“是呀秦老师,就在俺家里吃吧。”</p>
秦岭自然不会在她家里吃饭,等曹建菊剪好五角星,又在她的帮助下将五角星一个一个的粘贴好收拾停当,铺展在柜台上欣赏了良久,发自肺腑的夸赞了她那一双灵巧的手,再三说了十分感谢的话,告辞了母女俩,出了门口才想起来问一句“咋没看见曹建军呀”。此时秦芳早回去了。他拿着新做成的五星红旗,来到旗杆台子上,怀着一颗无比激动和崇仰的心,一面轻声唱着国歌,一面注目着五星红旗稳健的升到旗杆顶上,在暮色中迎风招展了。</p>
忽听南面家属院里传来吵闹声,原来田慧敏坐了两庄,等下了庄收钱时,王春燕说天黑了看不见了不来了,王恒才和王全中就坡下驴,也都说不来就不来了,随即站起身,田慧敏张不开口要他们掏了钱再走,心中窝火——一下午都在往外掏钱,现在好不容易做了两庄,却又散场了,一分钱也没得到,白激动了半天,哪有不生气的道理呢——这时她丈夫赵留成开玩笑说你们可都是姓王的呀,他的意思是替老婆抱打不平,不要因为都是姓王的就欺负她这个姓田的外姓人,是想让他们把她该得到的钱给她,不料她却抓住他的这句话将满腹的怒火倾倒在他身上,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在这一群人当中她也只能冲他撒火,改改人人家都不喝她这一壶,但是他也是有尊严的,也想在众人面前活得有脸有皮像个男人,然而又有些怵她,她可是出了名的小辣椒呀,何况为啥非要让人家瞧笑话呢,因而也就忍了,一边转身要走,一边希望她见好就收,多少给他留点脸面,遗憾的是她被一股怒火顶着,只知进不知退,骂起来没完了,别人又劝不住,他便容忍不下了,于是两口子就对骂起来,还动了手呢。</p>
秦岭没去拉劝,他觉得这个时候赶过去,总有瞧热闹看笑话的嫌疑。也没继续留在红旗下感怀有生以来做过的最有意义的这件事,他离开旗杆下的台子回去了。此刻秦芳正站在门外,目光越过前面的屋脊,朝那面张望。她见到秦岭,问道:“操场里乱啥哩?”秦岭说:“少打听真些事儿。饭做好了没?”秦芳说:“快了,不过不是你想吃的,是米茶。”秦岭说:“我正有点口渴呢。”说着话,走进屋,顺手拉亮灯,见煤火舔着锅底着得正旺,锅里也有烧滚前的响声,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白气冒出来,显然快烧滚了,就坐在藤椅里耐心等待。秦芳走进来说:“我咋听着像打架哩?”秦岭说:“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去哪儿上的厕所?一去就不回来了,不然这会儿咱应该在家里的,都是你,胡乱跑,没回家成!”</p>
秦芳说:“寝室里还有仨女生没回家,伙上又没饭,我就跟她们说,让她们在这儿吃,甭管好歹,吃饱为尖,她们也答应了,就是没见你的话,这会儿都在寝室里等着呢,你看是你去请她们,还是让她们自个来?”秦岭说:“你咋不早说!还有馍没?”秦芳说:“还有俩。”秦岭说:“五个人俩馍能中!我去集上买几个,顺便捎点菜,不用炒了。”说罢,起身走出房门,骑上自行车去集上买馍买菜。回来时,在校门口遇见刘克峰、蒋柳明、冯莉和连秋霞四人打完扑克后去集上聚餐,因恼恨冯莉,捎带着连另外三人也不搭腔了,他也意识到这样做过于狭隘,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为,然而他无法说服自己心胸豁达原谅冯莉,因为受到伤害的是他最亲爱的妹妹,而不是旁的什么人。想起妹妹因她而受到的羞辱,想起妹妹几乎精神崩溃而不得不休学静养,他的内心就鼓荡着仇恨的怒火。</p>
...</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