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峣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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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地,便见半空滑过一道黑影——那把被她情急之下扔掉的黑伞竟原地弹了弹,倏地朝她射去。小秋池单手握住伞柄,哗哗雨幕中,热浪已逼近面门,随即铮然一声剑鸣。

剑出鞘,被主人隳然斩出!

欺霜赛雪的剑气瞬间疾掠出几乎肉眼可见的风刃,但闻轰一声爆裂,风刃与热浪两两对冲,炸出好一阵“噼里啪啦”的焦灼脆响,仿佛冷水投进油锅,一冷一热双双湮灭。

小秋池满意一笑,忙回头寻找人,待看到小孩居然乖巧地站在刘望知身边,而刘望知满身寒气望着自己,哪里还想不明白:“呸,藏头露尾的小白脸!”她气急败坏,立刻就要发作,却被小孩一句话问住了。

小孩质疑她:“秋池,你不是半日闲的人?”

“自然不是。”

“你骗我?”

“我何曾骗你?”

“你……”

“我如何?”小秋池从头到尾都没承认自己来自半日闲,自然不算欺骗。

于是小孩哑口无言。

刘望知却淡淡念了一句:“同生共死术。”

小秋池哎呀一声捂住额头,指着刘望知跳脚:“卑鄙无耻!”她反应极大,动作却慢了一步,反而引得徐砥频频看向她眉心——一枚淡青色印记渐渐显出颜色,正散发着微弱的萤光。

世人皆知:同生共死术是神君大人独创的医德之术,需由施术者割裂自身魂核,炼化为丝附着承术者魂核之上,或助其愈合残缺,修复裂痕。又或从施术者身上抽取灵力,弥补承术者灵力上的不足。

无论是哪一种,一旦动用灵力,承术者眉心便会浮现五行颜色的印记。这小丫头眉心印记是淡青色,可见施术者身上至少有木系灵脉。

“生老病死终有定数,强行续命则无异于雪上生火,云中行船。禁术之所以是禁术,要么伤天害理,要么逆天而为,皆非正道。”

小秋池不服:“谁伤天害理!你看清楚了,这是同生共死术,不是什么狗屁控尸术!”

同生共死术面世不久,就被不轨之徒异变成了控尸术。这两术一因一果,一正一邪,转换全在施术者一念之间,一百年前神君大人亲自发布了围杀令:天下人凡有所习,凡有所见,皆不得赦。

刘望知微微沉了脸色。

就在这时,整片林子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雨还在下,风也在刮,树冠起伏摇晃,犹如浪潮,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马蹄得得儿,车轮辘辘的细响,像是很近,又像很远。

刹那之后,雨声如沸,风声如怒。

所有动静又回归天地之间。

小秋池一脸惊喜地朝某个方向看去,只见密林深处,雨幕之中,一驾马车正安安静静立在阴影中,活似晕在水中的一团墨,车马俱黑。

“公子!”她笑得灿烂极了,秾丽的杏核大眼熠熠生辉,仿佛星河倒灌。

车里的人拖着懒洋洋的尾音催她:“磨蹭个什么,还不快上来。”

“诶!”她应了一声,立刻向马车跑去,一路收剑入鞘,动作流利,到了马车边狠狠一拍车辕,竟整个人腾空而起,百灵鸟一般横飞着滑进了马车。

……

秋池浑身一颤,终于睁开了眼。

“做梦了?”

“是。”黄粱一梦。

马车已经停了,车帘子撩开一半,外头一片茫茫秋色,衰草连天。小童在马车边挖坑烧灶,绝色在拔毛。

“哪里来的鸡?”

“跟村民换的。”

“用什么换的?”绝色可不会随身带小钱,买东西动辄就是大锭金银,这荒野之地的村民有那么多铜钱找零么?

果然绝色道:“用碧玺戒指换的,三只鸡,一壶新鲜奶水。”他竟还好意思炫耀,“村子里刚好有两个坐月子的,费了老工夫才攒这么一小壶。”

秋池太阳穴突突直跳:“辛苦了。”

“叫哥哥。”

秋池咬着牙帮子:“哥哥。”

“乖。”

这么一打岔,倒把之前的伤心气走了一多半。

秋池身心俱疲地转身去寻孩子,打算抱他下车一起散散步,没想到刚一上手,险些就扭伤了胳膊——好沉!

秋池疑惑地叉着孩子的胳肢窝,举起来左看右看,发现这孩子竟比前两天高了不少,至少有了两岁孩童的身量,而且腿脚有劲儿,竟能自己站着了。

等等,两岁……

秋池精神一振,立刻拍醒沉湎梦乡的神君大人,指着自己悄声说:“大人大人,我是谁?你认得我么?”不对!神君大人神陨时,自己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何况现在自己又换了一副假身,就算神君大人不是复生归来,也未必认得出。

秋池灰心丧气。

小孩子被她闹醒,立刻欢喜地蹬了蹬腿,蹦跳着往她怀里扑。认人是认人的,却不是秋池想的那种。

秋池叹一口气,抱他下车。

绝色眉梢一耸,稀罕道:“哎哟,这孩子挺好养啊,这么快就……啊切!”

一根鸡毛擦过他鼻尖,顺风飞到了秋池面前,秋池侧身避开,看着满目裸岩的荒山问:“这是哪里?”

绝色继续斯斯文文地拔毛,烫毛的水都凉了,毛还没拔完,旁边生好了火的小童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见绝色实在太慢了,再耽搁下去只怕柴火烧完都等不到鸡,只得硬着头皮把鸡要过去亲自处理。

绝色慢悠悠洗手擦手,漫不经心道:“此处是峣州,你瞧瞧那边,咱们一路贴着寒鸦岭往北走,与峣州相对的,便是东域的衮州。还要往北过三个州县,才能到折戟道呢。”

“我知道。”秋池虽然不是走的这条路去折戟道,但对中洲各州县的布局还是能了解个七七八八,她听闻峣州从来是个山清水秀的名胜之州,怎么会如此了无生气?

绝色不知她所想,已经跑到小童那边兴致勃勃地看起了开膛破肚。

可惜肚子才剖开,尚未掏肠挖肺,就听得远远传来一叠声的痛哭。撕心裂肺,余音不绝。绝色凝眸一望,秋池也看过去,方圆目力所及之处唯有那一方尚余人烟。

此时正当夕阳斜照,晚饭将熟之时,炊烟一家连着一家,哭声不见停歇,反而越来越多。

秋池仔细听了一阵,猜测道:“抓丁?”

绝色点点头:“应该是。中洲内生天裂,外伺强敌,乱了好多年了。”

秋池抱紧孩子,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咱们就干看着?”

“强行干涉会牵扯因果,说不定好心办坏事。”绝色挥挥手,继续看开膛破肚。

因果之说,秋池原是不信的,但现在她已真真切切抱住了自己的因果,便由不得她不信。

小童敲了敲铜壶。

秋池闻声看去,见小童正仔细从铜壶里倒出滚热的奶水,不由心中一动:

这小童是个哑巴,却不是聋子,这一路诸如流民乞讨,贫户卖儿的惨象屡见不鲜,他却只管埋头做事,好似除了主人家的交待,旁的一概看不到眼里,也听不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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