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茶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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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又道谢:“麻烦你了。”

文小安立刻摇头,用笑容回答秋池,表示不麻烦。

月色西斜时,绝色才风尘仆仆地回来,文小安一直睡在车外头,听见动静给他让地方,车厢一晃,秋池就醒了。

“你倒睡得香,累得我天南地北地给你寻摸吃的。”

秋池睡眼惺忪,揉了揉,慵懒地支吾了两声:“绝色,几时了。”

绝色放下一大包野果,不停拍打身上的残灰,没好气:“丑时,丑时快三刻了姑奶奶,您是要吃了再睡啊,还是睡足了再吃啊?”

“我要睡。”秋池长长打了个呵欠,拍拍嘴,往后一躺,竟真的睡了过去,把绝色气得够呛,几乎七窍生烟。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秋池左手抱孩子,右手抱着一盆绝色给她寻来的羊角果,破罐子,糖梨等野果子,坐车外头边看文小安赶车边吃。四匹马在文小安手下仿佛多长了一双耳朵,马鞭轮换着花样在马儿头顶炸响,鞭声清脆,马儿如臂指使,叫往东不敢往西,叫停下不敢多走半步。

“文小安,你这一手绝了!”秋池啊呜吃了一口红艳艳的破罐子,毫不吝啬地夸。

文小安抿唇轻笑,斯文得有些可爱。

车厢里却炸起一声:“别叫我,叫我我也听不见!”

秋池挺着脖子回他:“谁叫你了,自作多情!睡你的觉!”

文小安笑得肩膀都发起抖来。

大约干旱的余威犹在,一路往北走了两三个州县,都不见正儿八经下一场雨,方便是极方便,但流民也更杂更多了,本地的,外地的,山里野外,到处都有他们藏身的地盘。

流亡久而生乱,乱则生匪。

他们原本特意避开官道就是怕被这些人缠上,结果弄巧成拙,撞了个正着。有绝色在,打发个区区山匪虽然轻而易举,但要把握分寸不弄出人命,就有点吃力了。

没想到文小安瘦瘦弱弱,身手却极灵巧,绝色打头阵,他在后头扫尾,秋池捡漏,一路竟也有惊无险。

路上走走停停快一个月,孩子就像是迎风见长的小草,个头呼啦啦窜了好长一截,临近玉马镇时甚至可以在秋池的牵引下稳稳当当走两步。

个头一长,尝了走路的甜头,孩子就不爱叫人抱着了。

这一日路遇茶寮,难得天气也好,秋池牵着孩子下了车,绝色在前头一展香扇,慢悠悠朝茶寮走去,文小安在后头收拾,栓马停车。

茶寮里做了两桌人,俱是风尘仆仆。

一桌是一位满面风霜的老妇人和她的儿媳孙女。

一桌是一位年轻妇人和一个年轻姑娘。

没有男人,连茶寮主人都是女的。

绝色在唯二没有坐人的桌子边转了转,挑了个干净些的坐了,摇着扇子招呼秋池:“妹妹,来来来,坐这里。哥哥给你把灰都扇干净了。”

秋池不急不缓地走过去,甜甜一笑:“谢谢哥哥。”

“乖。”

文小安也过来落座。

徐娘半老的茶寮主人看到绝色就如看到鲜花的蝴蝶,立马风情万种地飘了过来,一面麻利摆上果干零嘴,一面连连恭维绝色:“这位爷好生富贵俊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爷,爷要喝什么茶?咱们这茶寮虽粗糙了些,但庙小神多,什么来路的茶都有。东西南北的好茶您要是看不中,中天的仙茶也是不差的。”

绝色一声嗤笑:“中天仙茶都有?真的假的?”

茶娘子把腰一扭,佯怒道:“哎哟,爷这是不信呐,爷只管报个名儿来,咱这儿要是没有,所有茶水一律分文不收,如何?”

绝色嘿一声抻开袖子,手抬得老高,把个龙眼大的明珠往桌上一拍,那力道,也不怕把明珠给拍碎了:“爷我最讨厌被人骗,别的茶爷不喝,把美人尖儿给爷来一壶,只要你有,甭管好赖,这明珠都是你的。”

明珠一出手,茶娘子眼珠子就瞪得几乎突出眼眶,可再一听到美人尖,那是眼也闭了,心也凉了,炯炯兴奋的渴望如浇了水的火,唰地熄了个透,茶娘子抄着腰裙直擦手,为难道:“爷是拿奴消遣呢,这美人尖可是中天的老黄历了,要是不曾经历天地大劫,奴还能为爷准备几壶,如今却往哪儿寻去?”

秋池好奇道:“茶娘子,您懂得可真多啊!”

“世道艰难,不懂可就活不下去了。不知小姑娘想喝什么茶?”

秋池摇摇头:“我不喝茶。”

进了茶寮不喝茶,那是白占人便宜,秋池指着绝色道:“给他来一壶南边儿的‘佛莲子’,我哥哥这一路操心太过,需要降降火气。”

“好嘞!小姑娘稍待,爷稍待!”说完转身就走,十足的看菜下碟。

文小安应该是习惯了,只专心为绝色和秋池摆放茶碟,又从果盘里选了几块软甜的面仁糖,捧给孩子。

秋池推开他的手:“他长牙,不能多吃。”

文小安讪讪收回去,自己小口小口吃了一块。

佛莲子是南渡名茶,因其生在悬崖峭壁夹缝之中,植株矮小,且只有枝丫顶端的芽苞可食用,还必须在清晨采摘才能得最佳品相,故而产量极少,世间罕有。又因其芽苞形如莲子,多饮可清心明目,降火降燥,便有了佛莲子之美名。

秋池没想到这小小茶寮竟然真的有佛莲子,待佛莲子上了桌,直把她眼睛都看凸了。

绝色拿扇子往她额头上一敲:“回神了,喝茶!”

额头轻轻一震,秋池千头万绪顿时分崩离析,彻底乱了。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人喜欢敲她的额头,秋池抬手摸了摸,不疼,可她心里却疼极了,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绝色慌了手脚,蹭地站起来,手足无措道:“诶诶诶,怎么就哭上了?哥哥打疼你了?不会啊,”说着往自己脑袋上一敲,更确定了,“不疼啊妹子,你这是哭的什么啊?”

秋池泪眼朦胧地看他,呜呜哭出了声,越发心痛了:“公子……公子没了!绝色,我的公子没了!我没有公子了……”

绝色半搂着她,轻轻顺背:“别哭别哭,哥哥在呢!别哭……”

他不劝还好,一劝秋池更难受,直哭得嗓子眼儿都酸胀起来,隔壁客人也被她哭走了一桌。茶娘子的脸色已经纠结得不知怎么形容,正这时,忽然离老远响起一阵马蹄声,有人驭马开道,先一步抵达茶寮。

人未下马,先声夺人:“所有人都走,茶娘子留下!”

秋池抽噎着转头看,那人骑马居高临下,逆光可见一身皂红差服,轮廓劲瘦,目露凶光,一只手按住腰间横刀,一副只要有人敢出头就拔刀相向的架势。

茶娘子花容失色,忙不迭与客人结账。

轮到秋池这一桌,秋池小声问:“茶娘子,那是什么官爷?”

茶娘子见他们个个都无所畏惧,深怕惹事儿似的劝:“是给王都寻摸仙药的福寿郎,不是官爷,却比官爷还厉害呢!小姑娘,你们快走吧,迟了没好果子吃。”

秋池若有所思:“哦。”便跟绝色往茶寮外走去。

谁知却听一道中气不足的男人声音从缓缓靠近茶寮的软轿里悠悠喊出来:“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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