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武英夜棋（2 / 2）

玄慕冰生来只尽过一次全力，那次以后，像如今这样使出九成功力的时刻都算少有。幸好碧吟霜早就见识过她这位师叔的深沉，更兼精神海刚刚受过二长老滋养，若非有此侥幸，刚才被她强行记忆的那些剑招就会在这一击之下悉数忘光。她把满嘴鲜血吞咽回去，一脸英气的回瞪玄慕冰。</p>

玄慕冰纵声大笑，“好，小丫头，方才我还道自己老眼昏花，分不清来人是谁，这时候的你才是真正的碧吟霜嘛！”她说完双指一并，轻易将天上的棋子悬停，也学着碧吟霜先前一样分出第二股剑气，将第三枚棋引入棋盘。</p>

尤在强撑的碧吟霜却忽地眼前一亮，压着胸口说，“师叔犯规了，先前的棋子都还没落地，如何能再加一颗子呢？”</p>

玄慕冰凝眉道，“你不是说两颗棋可以同时下的吗？现在又说不行，横竖规则都由你说了算，干脆把我绑手绑脚好了。”</p>

碧吟霜哪有多余的力气与她胡搅，如实解释起来，“师叔可要看清了，当初我是在双方都停手以后才连出两子。而师叔您出第三颗子的时候棋子却全是在空中，并没有形成死棋，这要被判干扰棋局的。”这倒真不是她在空口白话，而是距今十年以后，天圆地方局的规则完善，其中确有这么一条。</p>

玄慕冰却是从未听过这规矩，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学了她那么多剑招，身为长辈也不好跟小辈计较太多，就瘪嘴道，“那我这一子作废，用场中剩余的一颗棋继续跟你下好了。”</p>

碧吟霜却又摇头，“这当然是不行的了，既然师叔已经犯规，只能弃局重来。有道是棋如人生，一旦有了差错，纵然后悔也没得改。”</p>

玄慕冰听了这话，轰的一声将满室陈设震碎，微拧纤腰道，“你出了三颗子，而我才出两颗，天圆地方局竟还有先手占优的道理，你可真是另辟蹊径。算你赢！不过没奖。”</p>

碧吟霜赶紧抱拳说，“那也多谢师叔承让。其实，刚才师叔大可趁我剑力已尽时主动放弃九宫格里的棋子，那么师侄的两颗棋就会在天上失去撞击点，根本不好控制，最好的结果是撞一颗自己的棋出去，落地的方位也不会太理想。到时师叔再重整势头，放第三颗新棋进来，一入棋盘就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我定是无力抗衡的。”</p>

“鸭子嘴，横竖还不是你硬塞的道理！”输了却还要被说道一番，愣谁都不能有好脸色。玄慕冰兴致未衰，又提议，“刚才我没弄清楚规则才会叫你钻了空子。这次我们一人三颗棋全部放入棋盘，凡是不出界的都可以随时使用，凭真本事获胜。”</p>

“凭真本事？师叔可真是看得起我。”碧吟霜汗流不止，木立呆望。</p>

“这样就怕了？反正我就不依不饶了，你要下得下，不下也得下。”玄慕冰高傲的道，“最多……我不用手，以气御剑，再以剑御棋。你总不怕了吧？”</p>

“怕是不怕，可师侄忽然腰疼得很，呼吸也好像略有不畅，怎么回事啊？”碧吟霜侧目斜视，说的俱是中了八云散以后的症状。她心底默默祈祷，可别当真惹怒了这位师叔，那就得不偿失了。</p>

玄慕冰心念：这丫头到底还是中了八云香的毒，若然不是，绝不可能把症状说的一点不差，只是刚才她舞剑时气定神闲，应该只是微有小恙。原本当她是被九大长老扶上位的傀儡，但现在看来，师姐真的是倾心于她，也怪这丫头命不好，没等师姐为她铺好一整条路就失了靠山。三个月，我不妨就用她三个月，最后能不能活着出玄空山就看这丫头自己的造化了。</p>

“好丫头，你站过来。”玄慕冰金剑归鞘，显然，收了下棋的心思。把碧吟霜叫到身前，抬手拔下头顶的发簪，递予她道，“这个送给你。”</p>

碧吟霜像根本看不懂对方的示好，默默接下发簪。</p>

玄慕冰黝黑的瞳仁一瞬不瞬的观察着她，悠然道，“别愣着了。赶快把簪中的机括打开，里面有一颗丹药，你马上吞了。”</p>

想起八云香根本无解，碧吟霜眼神怪异地摸往簪子的机关。机括一弹，显出底下珍珠似的药丸。</p>

培元丹！看到这抹鲜红的色彩，碧吟霜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但她掩饰得很好，仿若仅在感叹机关的奇巧。</p>

她抬头问，“您这是？”</p>

玄慕冰顿时面色不善的道，“不认识啊？这是一颗毒药。不是一定要你吃，可你若敢不吃，就别想离开我的武英殿。”</p>

碧吟霜哑然，她哪里是敢不吃，而是觉得自己没命享。</p>

武林之中流传着各式各样的丹药，通常都由炼丹师炼制而出。碧吟霜没有成为一名炼丹师的资格，可她前世命途多舛，数次病入膏肓，倒是与几位著名的炼丹大师相处融洽，期间见识过不少稀世丹药。而培元丹就是其一，准确的说，是九品培元丹。</p>

世上药分九品，就算同一种丹药，炼成后也会分出三六九等，被判为三品以下的基本是“渣”，而能接近九品的都是“神作”。这其中有如天渊之别的落差，全赖炼丹师对火候的掌控。而眼前鲜红成色的培元丹，当列九品无疑，如果流入市面，可换一城之宝。</p>

碧吟霜此时正处于武者固本培元的最后时机，若能有幸服下这颗九品培元丹，瞬间就能提升一成功力。并且这种提升是永久性的，对她毕生的武学成就都会有巨大的补益。</p>

不吃？那是疯子才会做的事。反正不服药是抗旨，服了顶多是不知死，碧吟霜用两个手指头一夹，与玄慕冰眼对眼的就把药吞了下去，不知不惧，也无悲喜。</p>

玄慕冰顿时一愣，她不觉得碧吟霜会认得培元丹，更没想过有人敢“服毒自尽”，当下眼底散发出如月色般皎洁的光芒，透着骨子里的森冷。</p>

长时间盯着别人的眼睛看是极不礼貌的，但是碧吟霜是一派之掌，玄慕冰的身份也不低，这两个人谁都不会让。</p>

“胆量、气魄，都够了，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连玄山九剑都听你的。如此出众的才华，可惜师姐就那样撒手不管了。”玄慕冰先是颇带哀怨的作长吁短叹状，转首又忍俊不禁的道，“好了别装死了，赶紧回去抱膝打坐，别浪费了我赐你的培元丹。”</p>

“什么，培元丹？”碧吟霜内心之中的喜悦在这一刻才得到释放，她似嗔似怨的问，“刚才师叔是收买我吗？”</p>

“你是掌门，我自然要巴结你的。”玄慕冰掩嘴轻嘘，随后目光一冷，“不过你要听话，不听话的人是绝没有甜头吃的。还有，我不记得你有改姓玄，所以最好把玄山剑极里的武功都忘干净，如果在人前用出其中的任何一招一式，我都保不了你。”</p>

在玄慕冰说话同时，碧吟霜随手把发簪插在了髻上，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戴过最贵重的首饰了，可惜她这位师叔应该也不会要听感谢的话。</p>

碧吟霜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回话道，“师叔美意，师侄不胜感激。忝居掌门之位，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必定鞍前马后尽力而为。本来今夜我也有一些话要跟师叔讲，可夜已深，只能待明天了。望师叔见谅。”</p>

“何必这么客气。”玄慕冰朗声朝殿外喊，“云馨，恭送掌门。”</p>

碧吟霜拘谨地摆摆手，“不了不了，哪用木师姐相送，就随便指给我一间房就好了，我自己进去收拾。”</p>

“收拾什么？”玄慕冰以为是听错了，用小指刮了刮耳朵眼，“你…你不会是要住这里吧？”</p>

碧吟霜理所当然的道，“是啊，来去稍嫌麻烦。异峰阁上面风太大，我最近本就睡得不好，刚刚又出了一身汗，腰疼腿疼的，更受不得半点风了，不如在此歇下，好慢慢将养。冰师叔晚安。”</p>

“安。”望着碧吟霜盈步款摆的登堂入室，玄慕冰有些回不过神。</p>

咦？她心里一叹：这丫头是真没打算离开武英殿啊，那她其实可以不用吃药的呀！</p>

玄山剑极：玄氏族人融合几千年来从各门各派搜刮的剑道心法创出的极致剑术，全册十六卷总计八套剑法，被视为天下至高无上的剑道极点。数百年前，当时江湖第一的御剑大师沈萧楠曾无比坚定地说过，不论玄空山将来如何兴衰起落，只要还有人掌握玄山剑极，就一定还能是天下剑道中数一数二的门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