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各有不同(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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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秦望舒见秦苏睡着后,就一直盯着火,她关在柴房内无事可做,唯一能称得上是帮手的夏波,还在几个小时前和她闹了一顿,她掐指算算,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怕是不到明天,不会出现。

把风衣当襁褓后,她把枪塞进了裤腿,直到现在才发觉抵得难受。她又瞄了一眼边上的秦苏,稻草堆不是什么舒服的东西,但索性比泥巴地要来得软和,又被火堆烤得暖暖的,确实让人放松。

她动了一下腿,酸麻的肢体让她发出了一点声响,本还熟睡中的秦苏突然惊醒。

秦苏脸上还带着熟睡后的红晕,因为贪暖,离火很近,嘴皮子上结了一层白白的干皮。她舔了舔,眼神不太清明道:“晚上了吗?”

秦望舒转了一下手腕,玻璃面的表折射出一点亮亮的反光,瞬间就吸引了秦苏的注意。她翻过手腕,直接对着秦苏,问道:“看得懂吗?”

小小的表盘很精致,至少在秦苏看来是如此,里面最长的一根针在转动,一下又一下,转了一圈后,稍短一点的针也随之动了一下。

秦苏睁大了眼,眼神格外亮。她抿了抿嘴,看了眼秦望舒后,快速地挪到对方身边,凑近后她才看见表盘上画着一个个小格子。她觉得很是稀奇,这是她第一次见,但又想到这东西或许在城里随处可见,神色变得有些黯淡。

“它为什么会动?”

“因为时间会走。”秦望舒轻笑了一下,突然解开手表。她抓过秦苏的手,很细很细,尤其是在腕骨处,不似正常人那般硬,相反带着点韧性的软,仿佛她一用力就能折断。

“你缺营养,得多吃点。”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说蒙了秦苏。

她下意识缩回手,却被秦望舒捏得死死的。她看着对方拿表带绕着自己手腕一圈,系住,又正了正表盘的位置。金属的表盘沾染了秦望舒的体温,没有很热,对被火烤得过暖的秦苏来说,还有些凉。

“这是手表,我们用来看时间。”这块手表不是她买的,是主教送她的生日礼物。在西洋算不上稀罕,在这里却很难得。她戴了很久,表带因为磨损换了几次,表盘因为够小巧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最常的一根针叫秒针,转一圈代表六十秒。六十秒是一分钟,秒针一圈,分针一格。”

这块表于她不算合适,她身量在女性中少见的高挑,因为常年锻炼体形清瘦,导致身上的线条缺少女性的柔美,却十分干净利索。尤其是腕骨,骨节高高突出一块,过于精巧的表盘挡不住,表带一边高一边低,很是小家子气。

但她现在给出去了。

“最短的是时针,分针一圈六十分钟,是一小时。时针一圈是十二小时,一天日月交换是二十四小时。”她点了点表盘,指甲盖在上面发出脆脆的声音,一条影子拉得格外狭长。

她睁着眼,火光下明亮水润,不见一点阴霾。“现在是九点半,这个数字是罗马数字九,往左是十,一直到十二,往右是八,一直到一。”

她手指落在了数字一上,又是一道影子落下,挡住了大半的表盘。“时间在走,它也在走,它代表了时间。”

秦苏微愣,似乎在消化她口中的话。她笑了一下,站起身,细碎的金属声传来,因为靠得很近,被清楚听见。她低下头,对上秦苏仰起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夜晚够深沉,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相似感。

“我有个妹妹,在很小的时候就丢了。”她移开眼,毫不避讳地从裤腿中拿出手枪。她转了一圈,把枪口对向自己,递到秦苏面前。“如果她还活着,算算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秦苏的目光从她的脸,无法抑制地落在了面前的手枪。她眼睫颤了一下,又掀起,对上秦望舒鼓励的眼神,像是巧克力。她吃过一块,很苦,但是化在嘴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醇香,和甜腻的糖水不一样,它勾得人心痒。

她突然想起了秦望舒白天说的那个故事。她不知道伊甸园的夏娃与亚当吃的苹果是如何的甜美诱人,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秦苏瑟缩了一下,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是枪吗?”

她不太确定,因为这不应该是她知道的东西,但因为秦家村封闭,靠山,她知道枪似乎又极为正常。“你要收好,这太危险了。”

她听见一阵轻笑从身后传来,微微喑哑的声色显得不那么悦耳,但音色中的愉悦不减分毫。她被一只手按在肩膀上,力道不大,她几乎是顺着心意半推半就地转了过来。

“你要不要试试?”

秦望舒弯起了眼睛,尖尖的眼角像是个钩子,一路勾到了眼尾,拖出了迤逦的尾韵。人笑起来是会有笑纹的,这是肌肉挤压后的褶皱,不是年纪证明,透着朝气和鲜活,但她没有。

秦苏在这一刻听见了心跳声,噗通噗通的,震耳欲聋,面前的秦望舒似乎都已经远去,在这个柴房中,只有她和面前的这把枪。

这是一把精巧的女士手枪,漂亮的花纹绘制在上面,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像是儿时听到故事里的妖精,妖精惑人,被惑的人总是会犯错。

犯错。这个词突然冒出,又突然在脑中扎了根,反反复复挤占了她所有念头,她知道这不对,可火光下的枪托像是镀了一层金红的色泽,绚丽得让她眼花。

她咽了下口水,再次抬起眼睛,对方眼中是不变的鼓励。她的动摇得到了肯定,颤微微地伸出了手,影子印在墙上,明明灭灭中像是一只狰狞的爪子。

她没发现,全身心都在这把手枪上,她不知道什么叫作潘多拉,也不知道神话故事中的残酷,甚至就连白雪公主毫无防备吃下的是毒苹果也不知道,她只是在这一瞬作出了一个选择。

选择,相信秦望舒。

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孩子也一样。

她握住了枪托,金属的碰撞声细碎又小,清朗的像是奏乐,落在耳朵里就是极为美妙的乐曲。她没摸过枪,但有些敏感度是天生的,就像是现在——

她手指出乎意料的灵活,手枪在她掌中转了一圈,漆黑的枪口对上了秦望舒的眉心。

金属的冷光在火光下依旧绚丽到灿烂,柴房只有两个人,从属的关系似乎在这一瞬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有着稚嫩心机的小村姑抓住了命运的垂怜,拥有了生杀大权的枪。而原本该高高在上决定他人生死的修女,却在这一刻沦为弱者。

秦望舒嘴边的笑意不变,就连眼也没眨。她的目光从秦苏脸上渐渐转移到枪口,漆黑幽深,本就在最炙热明亮的夏天也难以见底的枪膛,在此刻像是她年少睡前读物中的怪兽,张牙舞爪的,可怖到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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