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屠杀(上)(2 / 2)
夏波只是思考了两秒,他就做出了决定:“相机她不常用?”
秦望舒啧了一声,被夏波的不解风情弄得有些扫兴。“胶卷是消耗品,洗照片需要耐心,她比较小肚鸡肠,照片不会让人经手,生怕被做手脚,所以除非必要,她不会带。”
“相机里有什么?”他又问了一遍,相比上次的好奇,这些多了些深意。
“不知道。”秦望舒重复道。这次她没有耐着性子再解释,而是反问道:“夏军官为什么觉得相机里会有东西?或许只是她平时拍的照片,现在四月了,若是没这意外,报社现在应该在评比。”
“她为什么来秦家村?”
这个问题在很早之前,秦望舒就给出过答案,当时的他没有在意,事后因为张雪的表现,也深信不疑,直到现在。他忽然想起一个违和的地方,这支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另有目的,只有张雪清清白白像是一场误会,可这种误会放在各怀鬼胎的他们中,本身就是一种目的。
他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接受这个理由的,可怕的是,他竟然找不到点滴痕迹,因为一切从秦望舒嘴里说出的话,都是他先开的口。
他换了一个说法道:“她接到了什么消息?”
秦望舒定定看了他几秒,笑容有些神秘道:“谁知道呢?”
她的反应肯定了他的猜测,他后知后觉道:“你在保她。”
她没说话,夏波又回想了一遍她和张雪的所作所为,惊道:“你想把她摘出去!”
她闭上眼笑了一下,彻底地翻了一个身。她背对着夏波,直视着面前不远的火堆,热浪扑在眼睛里,干涩又胀,她受不住又闭上。
她记起了神父曾对她说的一句话,现在她对他道:“有把握地再去做一件事,不是斗争,是屠杀。”
她不等夏波再说什么,立马道:“夜深了,夏军官该歇息了。”
夏波无言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过身,两人互相背对着彼此,中间的距离隔着一个人。许久后,久到夏波觉得四肢都麻木了后,才悄悄地翻了回去。
他的动作惊动了毫无睡意的秦苏,她抬起头对上夏波,对方比了一根噤声的手指,又躺了回去。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一前一后,渐渐地合二为一,不分彼此,到最后只有她睁着眼,听着手腕上的表转动。
不知何时,她也闭上了眼,似乎睡着了,又突然睁开。她慢慢地坐起身,看着熟睡中的两人,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秦望舒的睡相很好,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双手合十放在了腹部上,面容安静祥和,像是睡在棺材里的死人。夏波则是侧着身子,一只手压在身下,弓着的身子不像是煮熟了的虾子,而是蓄势待发的豹子。
她的目光率先被他的脸吸引,驻留了几秒后又移到了他的腰腹。她记得他也有枪,但因为夏波过于高大的模样,她根本就没留心对方枪所在的位置,她想了一会儿只得把注意力转到秦望舒身上。
好巧不巧的,秦望舒的手按在了风衣的口袋处。平躺的姿势凸显了衣料下枪的轮廓,她看得分明,却只能生生掐灭刚冒出芽的念头。她闭上了眼睛,似是不甘,可宁静的面容出奇地与秦望舒相似,直到天色微微吐白,才轻手轻脚地又睡了回去。
在她躺下后,秦望舒睁开了眼睛,清明的神色没有丝毫睡意,但起伏的胸膛和平缓的呼吸又在证实这个人的熟睡。她转了一下眼珠子,对上侧对着她的夏波,对方与她一样,只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两人又重新闭上眼。
时间如同白驹,转眼即逝,自公鸡第一声打鸣,秦望舒就在心里掐着数,反倒是秦苏,似乎所得精气神都被消耗一通,竟是真熬不住睡过去了。
一整个晚上,火堆都未熄。
她坐起身,眼见火势要灭,添了根柴进去。她一动,夏波也跟着起来,两人面色饱满,丝毫不像是没睡多久的模样,只能归结于还年轻。
“你还打算带她回去?”夏波记得秦望舒之前的话,但从昨夜不出意外的表现来看,对方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嗯,女孩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很正常,毕竟无依无靠,是个孤女,总要活下来长大的。”她抿开嘴角,拍了拍口袋里的枪,没放在心上。“我只是提供一条出路,到底怎么样,看她自己,不会有很多交集。”
她见夏波还想再说什么,又道:“放心,我压得住她。”
夏波被堵了嘴,他倒不是担心这个,但看着秦望舒不在意的模样也算作默认。干坐实在考验耐心,尤其是两人无言时,时间格外漫长。
“铜牛还会奏乐吗?”他想问的不是这个,有些话在一开始没机会开口后,换做任何时候都觉得不恰当。
“不知道。”面对他的没话找话,秦望舒没有敷衍,真思考了一番才给出答案。“秦凯很聪明,他把山神与铜牛捆绑,利用百年的传统,捕风捉影地往神鬼上靠,顺理成章,很成功,但也很没道理。”
这段话不适合在场的第三人听见,她声音很轻,刚落音就消散在空中,熟睡中的秦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铜牛是在一个月前就奏乐了,但秦老爷子却说我们来的当晚是百年第一次,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撒谎了。我不觉得是秦苏,她在那个时候没有必要,但那天晚上的祭拜,秦老爷子也没必要作假,所以这里面应该有个第三人,比如说——秦凯。”
夏波最开始从未正眼瞧过秦凯,哪怕知道他是山神的幕后之人也一样,这不是蔑视,只是一种由内到外的观众心理。现在,他顺着秦望舒的话去思考,发现秦凯的身份实在是妙。
他是秦家村唯一的铁匠,村子里农具补修少不了他帮忙,因为这点,几乎人人都要给上几分薄面,单论地位或许比不上秦老爷子这个村长,却也相差不远。而更为巧合的是,他与秦苏的关系,让他在这个多角关系中保持了一种微妙的中立,或者说刻意角度下的平衡。
他一时间不确定,那些所谓秦苏口中的消息,到底是刚好,还是有人故意假借她的口。他心思转得很快,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像是不存在,只有眼眦里细密的血丝。
“为什么是秦家村?”他终于发现了整个闭环最关键的点。
神鬼传说哪里都有,如果叶大帅和教堂真有心,不管是秦家村还是张家村,铜牛还是铜驴,其实都一样,但为什么就是秦家村?还是说非秦家村不可?
“铜牛应该是奏乐了的。”她没有回答夏波的问题,可能她也不知道。她擅长的只是抽丝剥茧,而不是无中生有。“但秦苏没有亲耳见证,她是被人告知的——”
她突然摇了摇头,又否认了自己的说法道:“可能她听见了,只是她一个人听见了,所以这份不存在的行动是通过他人口中知道的,这个人她一定很熟悉也很信任。”
“秦凯。”她吐出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外。她又问道:“你还记得我睡前说的话吗?”
夏波挑了一下眉,没作声。她缓慢又坚定道:“屠杀,这是一场屠杀,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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