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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山,那事,那人(第十五章)

明青萝

我当时自然明白不了懵眼爷爷话里的深意,只是觉得自己长大了自然就能踩这水车了。不过,我却是遗传了奶奶的恐高症,一站上那水车,眼睛就开始迷离,头脑也跟着发昏,双脚更是使劲乱晃,丝毫跟不上水车轮盘缓缓转动的脚步。听见我掉进水里的哗啦声响,还有四周爆发的哄笑声,懵眼爷爷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还不忘打趣我一番,老懂,老懂,村里独无双;飞毛腿树可上,坟敢钻,就是不敢往水车上攀;头脑昏沉,心里慌张,一上水车腿脚僵;眼高手低看老懂,水车面前一老憨,掉进水坑大家欢。

除了踩水车懵眼爷爷是村里的一绝外,摘花生,懵眼爷爷也是当仁不让第一人。搬一个矮凳子,旁边堆放好了如小山一样的花生苗,懵眼爷爷往那里一坐,双手翻飞,摘下来的花生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箩筐,而且摘得一干二净,花生苗上没有一颗遗漏的花生。再看看坐在他旁边的我,一簸箕都还没装满,双手还在掰着三颗仁的花生往嘴巴里塞。这个时候,懵眼爷爷照例要给我们来一段,我乃常山赵子龙,谁敢来上前送死;或者来一段秦琼卖马,程咬金三板斧;或者来一段斑鸠调,这是我们故乡广泛传唱、年代久远的民谣,旋律优美,婉转动听,恰似百灵鸟的欢唱,时时回荡在故乡的山水田野间:

春天马格叫(呀哈咳),春天斑鸠叫(呀哈咳),斑鸠(里格)叫(咧)起,实在(里格)叫得好(哇—呀—子哟)。

你在那边叫(哟哈咳),我在这边听(呀哈咳),斑鸠(里格)叫(咧)起,叽里古噜古噜叽里叫得(那个)桃花开(哟哈咳),叫得(那个)桃花笑(哟哈咳),桃子(那个)花儿开,实在(里格)真漂亮(哇—呀—子哟)。

春天马格叫(呀哈咳)。春天杜鹃叫(呀哈咳),杜鹃(里格)叫(咧)起,实在(里格)叫得好(哇—呀—子哟)。

你在山上叫(哟哈咳),我在山下听(呀哈咳),杜鹃(里格)叫(咧)起,咕咕咕咕咕咕咕里叫得(那个)茶山青(哟哈咳),叫得(那个)杜鹃花儿开(哟哈咳),杜鹃(那个)花儿开,实在(里格)真漂亮(哇—呀—子哟)。

春天马格叫(呀哈咳),春天哈蟆叫(呀哈咳),蛤蟆(里格)叫(咧)起,实在(里格)真热闹(哇—呀—子哟)。

叫得蝴蝶满园飞(哟哈咳),叫得蜜蜂采花来(呀哈咳),蛤蟆(里格)叫(咧)起,哥咯国国国国哥咯叫得那边下田忙(哟哈咳),叫得这边忙插秧(哟哈咳),蛤蟆(那个)叫(咧)起,叫得(里格)真热闹(哇—呀—子哟)。

懵眼爷爷一边唱,还一边模仿那鸟叫声,马格(麻雀)、斑鸠、杜鹃、哈蟆、野鸭、喜鹊、乌鸦,等等,各色各样的鸟叫声,不管我听过的,还是没有听过的,惟妙惟肖,就像是百鸟开会似的,我们就包围在这种百鸟林中。

懵眼爷爷兄弟家的花生摘完了,他便大喊大叫着,老懂,老懂,过来牵我过去。于是,懵眼爷爷便坐在了我家的花生小山间,那花生也随着懵眼爷爷的说唱声,乖乖地落到了箩筐里。做这些的时候,懵眼爷爷是不肯留下来吃饭的,按照约定的时间,我每天准时去接他过来,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就准时把他送回去,下午再接过来,黄昏时再准时送回去。我们都知道懵眼爷爷的脾气,我们都十分体谅和尊重他的决定,从不勉强他留下来吃饭。整整一个暑假,他都是这样地来来去去,这家摘完了就去那一家,直到最后一家摘完为止。当然,也不是每家人都需要懵眼爷爷去帮忙,大多数人家等懵眼爷爷过来时都已经摘完了,只有我家、朱亮家、阿明家、阿成家,家里劳力少,尽是些贪玩的半大小子。还有左撇子(因为右手被砸断了,只能用左手,我们村里都叫他左撇子)、单脚佬、尿桶、聋耳等这几家,大家都摘完了,我们这些人家里的花生还堆成山,堆在底下的花生都发芽了。懵眼爷爷便会一家一家的帮忙过去,仿佛约定好了似的,不用谁来请,也不用说什么感谢,就像是做自家的事一样自然,我们也像是自家人在干活一样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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