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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事,那人(第十九章)
明青萝
很多时候,堂兄一边大骂着短命种、粪箕哙(粪箕是我家乡的生产工具,用竹子编成,是挑土、装东西的最便捷工具,粪箕哙是骂小孩夭折短命的俗语,是说小孩夭折没资格用棺材装,用粪簸装着去埋。),一边从小冬哑巴手上接过缰绳,心痛地摩挲一番牛头。然后他就蹲在地上,点燃一支烟,眼里满是欣喜和希冀地看着耕牛贪婪地猛吃青草,或是干稻草,有时堂兄也会提来一桶用清水搅拌的米糠。一人一牛就这样静静地窝在某个山窝窝里,静默成了我故乡原野上春风吹拂过的无限疯长的野草,还有内心无限憧憬的希望,随后便是耕牛翻地时赶牛人的吆喝声。
这个时候,小冬哑巴早已经跑得没踪没影了。当然,他没有跑回家,他手上拿着的是一套钓拐的工具。拿一个小口的袋子,或是用一块塑料做成一个长袋子,袋口缝在一个用粗铁丝做的铁环上,铁环上有一个长长的把手,方便抓握。砍一根小树枝或是小竹子,做成一米长左右的一根小钓竿,钓竿的一头系上一根细绳子,细绳的另一头绑上麻拐、青蛙或昆虫的半只腿,握着这根钓竿在草丛里上下抖动,一只只大小不同的麻拐、青蛙就会咬着诱饵被提到塑料袋子里。有时,竟然会钓上一条乱卷着尾巴的泥蛇、水蛇、红蛇,甚至是银环蛇,这个时候,小冬哑巴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被激怒的疯狗一样,手上的钓竿,装满麻拐、青蛙的袋子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呀呀呀呀的狂奔而逃,大半天也停不下奔逃的脚步。当然,大多数时候,小冬哑巴会提着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子,一路呵呵傻笑,还时不时地捡几块小石子往稻田、水沟、池塘里扔去,换来几声咒骂,更多的时候是惊飞了各色小鸟,叽叽喳喳的,也像钓上一条蛇的小冬哑巴一样,惊慌失措地四处乱撞。
堂嫂对小冬哑巴提回家的塑料袋子,一向是正眼也不瞧一下。那些麻拐都被堂兄拿去喂了竹篱笆内活蹦乱跳的鸡,大一些的麻拐和青蛙,堂兄便将它们开膛破肚,清洗干净后与青辣椒一起,炒成了一盘美味佳肴。在我的童年时代,青蛙炒辣椒、泥鳅拌芋头、红烧黄鳝,这是我们村里餐桌上的三宝,吃不起猪肉,舍不得杀鸡宰鸭,这三样菜却时时能出现在餐桌上,不管大人小孩,特别是那些酒鬼酔佬,这是最惬意爽口的美餐。
堂嫂是不吃这三道美餐的,她扭着鼻子,说,那些泥鳅、黄鳝专吃泥巴、死尸,麻拐、青蛙专吃虫子,还吃毒蛇,脏得很,还有毒,尤其是青蛙的屎尿弄到皮肤上会长毒豆子,怎么弄也弄不了。我小时候也会跟在小冬哑巴的身后,看他怎么钓拐。其实,钓拐这活还是哑巴教会我的,这个时候,小冬哑巴脸上难得露出一副认真和投入的神态,呀呀直叫,连比带划,找出塑料袋子和针线,将他们绑在一下,做成一个歪歪斜斜的口袋,然后直接用手撕下麻拐、青蛙或昆虫的半只腿,血淋淋地绑在细绳上。小冬哑巴呀呀呀地指挥我,却半天也钓不上一只。我大声地吆喝着要他闭嘴,那些麻拐、青蛙便接二连三一只接一只地跳进了我手上的口袋。有一次,一只大青蛙在掉进塑料口袋的一瞬间,或许是因为我把细绳子扯得太高了,一泡尿洒了我满头满脸。小冬哑巴呵呵大笑起来,笑得甚至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跳到我面前,掀起他的风衣,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抹在了我脸上。你这死哑巴,这么脏这么臭的衣服,别抹我的脸。我一把扔掉手上的钓竿和塑料袋子,跑到不远处的小河里,把整个脑袋都浸到了水里面。看到我愤怒的样子,小冬哑巴很是着急,呀呀呀呀叫个不停,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说,他是想抹我脸上的青蛙尿,他老娘说了,弄到青蛙尿会长毒豆子,长在脸上就太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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