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施巧计兄弟组商队,灵鹫寺老僧身化佛(2 / 2)

加入书签

穿过正殿,红衣僧人引灵钏一行来到寺后碑林。此处虽没有宝相庄严香火鼎盛,却也难得寂静清幽人迹罕至。灵钏一路走来,随意看着两侧石碑上汉藏两种题字,只见大多都是佛家偈语导人向善,并无特异之处。但愈往前走便愈感惊心,只觉脚下隐隐有灵气弥漫,就如踏入泥沼一般,急开天目视之,果见土地石碑上皆有灵气散出,紧贴地面有如云雾,隐隐组成一副天罗地网的模样。心中一乱,便觉脚下忽如荆棘丛生,有灵气强行渗入双足,先是针扎般疼痛,又如抽筋般难以迈步,急回头望向叶玄安世月璃等人,却见各人神色如常并不慌乱。灵钏以为这碑林是专为自己设计的陷阱,心中惶急便立稳身形,将青云剑护在当胸就要准备厮杀。未等叶玄安世有所反应,灵钏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雄厚有力的声音:“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声音并不怎么洪亮,却是对症下药,帮助灵钏稳定心神,脚下亦不再有荆棘缠身之痛。

循声望去目力所及,那碑林前方是一棵百年栎树绿荫如盖,树下一口古井,井旁一个老僧正结跏趺坐。但见他六十开外年纪,身穿红袍容颜瘦削,神色慈和气度雍容。灵钏知那老僧并无恶意,便走快几步上前依礼拜道:“不知上师名讳,多谢刚才点化之恩。”那老僧和颜悦色道:“几位施主远来辛苦,贫僧巴廓益西央,在此恭候各位多时了。”说罢却并未起身回礼,只在原地不动。灵钏这才发现上师右手覆于右膝,手指解地;左手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正是佛祖传下的降魔印和无畏印,心里暗自一惊,原来这老僧竟肉身化佛,在此以血肉之躯加固封印,不使邪魔走脱。顿时肃然起敬深深一拜,正在无话可说之际,只听一旁叶玄问道:“不知上师在此等候我等所为何事。”那老僧笑道:“贫僧已知各位施主此次入蕃是专为弘扬佛法,劳苦功高,故此想要助各位马到功成。”叶玄笑道:“上师谬赞,其实我等此来并不是弘扬佛法,却是为了兴苯灭佛之故。”那老僧不嗔不恼,笑道:“那苯教相传乃是燃灯古佛辛饶弥沃所传下的佛法,如今已传承数百年。现今教义又是我佛用三法印、四谛、八正道、十二缘起、三十七道品,耗费数十年心血改造而来。虽与正教千差万别,可佛法并无分别修习之道,只因圣教之意,乃一切众生皆有识念佛性之心。此心非亲教师及神所赐,非父母所生,无有起始,原本存在,无有终了,虽死不灭。此心若广行善事,利益众生,正法加持,善修自心,可证得佛果与菩萨提,便能解脱于生老病死,获无上之福;若善恶间杂,则往生于天上人间;多行罪恶与不善,则入恶界有情地狱,轮回于痛苦之中。故此心处于无上菩提之下,亦有情于地狱之上。若享佛法之甘露,方可入解脱一切痛苦之地,获永久之幸福。所以如此说来,佛教苯教虽形式不同,本质上却同为劝人向善的良言。因此各位施主所谓兴苯灭佛,不过亦是弘扬佛法的另一种途径而已。既与我佛丝毫无损,我便愿助各位一臂之力。”

灵钏听那老僧一席禅理正在云里雾里无话可说,突然想起处处被人算得先机,于是岔开话题问道:“不知上师何以知晓我等形迹,竟在此处一直等待。”那老僧神色如常,微笑言道:“佛法无边,无事不闻,无事不见,无事不知,无事为难。”灵钏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明了前因后果,原来又是迦叶尊者送上的大礼。只听一旁叶玄又问:“那上师打算如何助我。”老僧道:“此处虽是大唐故地,但这灵鹫寺中的碑林古刹,镇住的却是魔国的妖鬼。二百年前大蕃攻灭吐谷浑,此后吐浑大部迁入凉州,只有少数留在原地据险自保,号称魔国。那魔国之人信仰邪神,尤善巫术。数十年前,有莲花生大士入蕃弘法剪除邪魔,那魔国亦被重创,余众逃亡至此,被莲花生大士镇在这碑林之下。如今几位施主既要兴苯伏魔,自然可以用上这股力量,既为万民除害,又可再起佛苯之争,令唐蕃之间长保太平。”

听到这话灵钏叶玄对视一眼,叶玄更开口问道:“上师既是蕃人,为何也如此看重唐蕃太平。”

只见那老僧长叹一声道:“不知各位施主可曾听闻四十年前那场顿渐之争?”灵钏叶玄皆摇头不知,那老僧遂娓娓道来:“四十年前,大蕃赞普赤松德赞在位期间灭苯兴佛,建桑耶寺,只因当时大蕃流传的佛法有大唐传来的禅宗顿门,和天竺传来的渐门之别,两派主张的修行方法不同。禅宗一派主张顿悟,凡人无需供佛念经,也不需一切宗教形式繁文缛节,只要一心向佛,一旦领悟便可立地成佛;而天竺渐门却主张要经过累世的渐次苦修方能成佛。于是为平息两派争论,赤松德赞分别从大唐请来摩珂衍那,也就是大乘禅师,和天竺那烂陀寺的莲花戒大师,各领两派僧众在桑耶寺中辩法。这一论,便是三年。”

叶玄听罢不解道:“顿悟渐悟,只是不同资质之人求法得道的途径不同,若是有慧根的,机缘巧合之下确实可以顿悟。但绝大多数资质平庸之辈,不就应该走渐悟之道么?”那老僧笑道:“贫僧那时受戒不久,就在大乘禅师座下受教,也曾以此事问过禅师。我问六祖慧能在《菩提偈》中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而北宗的神秀禅师亦有《无相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我问禅师这《菩提偈》和《无相偈》是不同悟性之人的修行求法之道,本无高下之分,为何人们总是褒扬顿悟,却鄙薄渐悟苦修之人。禅师没有回答,只是手蘸茶水,在地上画了两个并不相交的圆圈。”

“这两个圆圈是什么意思?”灵钏问道,那老僧继续说道:“当时贫僧也参不透其中奥妙,于是冥思苦想,甚至闭关静修几十载,才终于勘破其中奥秘。”老僧没有卖关子,只是叹口气道:“无论是顿门还是渐门,无论是摩珂衍那还是莲花戒大师,在那场为期三年的法会上都不过是赞普的棋子。那时赞普之所以召开法会举行顿渐之辩,其目的只是消除天竺和大唐两派僧人内斗,如此上下一心才能压制苯教贵族,又能为对外用兵做好准备。所以即便禅宗顿门在辩论中节节取胜,最后还是在赞普的直接干预下输掉这场法会,并按事先约定离开逻些前往沙洲,从此离开权力中心。大乘禅师画下的那两个圆圈,自然就是指的就是顿门和渐门,以及背后的大唐和天竺这两个利益圈子。”

灵钏点头,表示听懂,叶玄却在一旁问道:“那么赞普又为何想在那时对外用兵?”老僧闻言道:“只因那时大唐苦于安史之乱后的兵祸连年,这才令大蕃有机可乘……”叶玄经他提点这才明白,不觉连连点头。只听那老僧继续说道:“贫僧往昔既学禅宗,也曾向天竺高僧求教,所以才能放下门户愚见得窥真知。也正因如此,贫僧才能真正明白我佛慈悲本意和人生七苦,不愿大唐大蕃再起战端致使生灵涂炭。更何况如今我大蕃复有累卵之危,我也欲借各位施主之手将此地妖鬼铲除,贫僧也好得回自由之身,重回故地弘法救民。”说完老僧闭口不言,只等灵钏叶玄回答。一旁叶玄开口说道:“上师慈悲为怀,我等感佩不尽。不过我等此来还有一桩心事未了。”说着拉过景琰景恒兄弟说道:“我等前日在岷州城下救了两位小兄弟,如今已助他二人脱了贱籍做了行商,在贵清山上筹资建寺,不知上师可有门路为那方汉民送去佛法,以解众生之苦。”不知那位老僧巴廓益西央如何回答,请看下回分解。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