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收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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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依山尽,散学钟响时。

书院外的马车,鳞次栉比,占据了整条青云街巷,这其中的先后排序,讲究的自然是师者为先,其次便是家世地位。

一时间,车如流水,马如游龙,景象浩浩荡荡。

楚冬青散学时,从来都不急,因为路上马车实在太多了,冒然置身其中,实属不明智。

走得晚的,还有钟博士,因为短视,别人与他打招呼时,他总是不能及时回礼,为了不失礼于人,他便选择在人几近走光后,才离开。

二人的交集,便是这般机缘巧合。

壬寅班,二人对案而坐,钟博士执卷为少年解惑,前者孜孜不倦,后者拨云见日.

不久,书本中的疑问便一一被解答完。

楚冬青当即又讲出心中的纠结。

钟博士一边听着,一边端详着眼前的少年,不禁有些恍惚,回忆起往昔,同样是在这座书院,同样是疏离同窗的少年。

当年,钟渔在书院求学时,只知埋头读书,又因不善言辞,其间不曾结交任何朋友。

但是这位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学生,同窗不喜与他来往就算了,连书院的博士每每遇见他,也唯恐避之不及。

这位书痴,在师生眼中,就是一位怪胎,一位喜欢请教博士疑难,能将问得先生哑口无言的怪胎。

因为读的书太多,且又杂又偏,书中的疑惑,书院的博士时常闻所未闻,不知如何解答。

那些被为难住的博士,解惑不了时,往往会板着一脸严肃的脸,指责道:“尽看些无用之书,自毁前程。”

当楚冬青讲述完时,钟博士笑了笑,问道:“其实你并不讨厌谷博士,对不对?”

少年一怔,心下为之一喜,更加笃信,先生能为自己排忧解难,同时抵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先生如何知晓,学生并不讨厌谷博士的?”

“若你真讨厌他,只需顺着齐楼的意,将其换掉即可,又何必纠结于此?”钟博士回答后,又追根究底地问道:“谷博士常年那般羞辱你,你为何不讨厌他?”

楚冬青挠了挠头,淡然道:“不管是书院内,还是书院外,如谷博士这般的人,其实很多,他们或多或少都抱有恶意,但这点恶意,还不足令学生怀恨于心。

况且学生以前确实愚钝,如今虽有了些长进,但学生有意藏拙,他们便被蒙在鼓里,不明真相。

先生曾教诲道,‘不知者无罪’,所以学生从不曾怨恨过他们。”

钟博士听罢,怅然不语,眼前的这位懂事的少年,他很器重,但也很无奈,心中各般情绪,终是化为一脸苦笑,抚慰道:“终会苦尽甘来的。”

楚冬青瞧出了先生的心思,粲然一笑,反过来安慰道:“其实糟糕了一点,但学生并不觉得很苦。”

钟博士莞尔,心扉畅然,对少年的赏识,愈发深厚,坚信道:“如何解决此事,想来你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先生莫非能洞察人心?”楚冬青诧异道。

钟博士蓦然起身,话锋一转,“时辰不早了,边走边说。”

他静立讲堂门口,等楚常青收拾好书囊,当后者趋步跟上时,言归正传道:“且说说你的主意?”

楚常青略微酝酿了一下,便道明自己的想法,“谷博士身为师长,品行纵然有缺,学生究其错即可,但僭越去惩处他,实属不应该。”

“你觉得齐楼做得不对?”钟博士质问道。

楚冬青心下黯然,回答道:“齐楼属于好心,但撤换掉谷博士,却未必是件好事。”

钟博士细细说道:“谷博士任教十余载,品行如何,书院山长怎会不知?

外人都说是因为他女儿是裕王的宠妃,故而山长不敢将其怎样,这未免太小瞧书院山长了,虽说山长官职只是祭酒,品秩不高,但他却是晏国儒生之首,哪怕面对当朝皇帝,也是不卑不亢。”

楚冬青对此颇为惊讶,虽说晏国是以儒学治国,但在这战事频发的乱世,读书人的地位,却远不如武将。

“山长大人若真想撤换掉谷博士,莫说是裕王,就算是圣上,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楚冬青似懂非懂,问道:“所以,山长也并不讨厌谷博士?”

“在山长眼中,一个潜心究学问的人,哪怕小节有失,也无妨,此之谓,不拘一格降人才。”

钟博士蓦然回首,眼中除了敬佩之外,也有悲哀,书院的博士,品行兼优者,实在太少了,要不然老山长也不必如此。

楚冬青循着先生的目光望去,听说在书院的深处,坐落着一间书斋,书院山长平日便深居于此。

钟博士收回目光,继续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可知,先生当年在书院修学时,最喜欢的师长是谁?”

楚冬青迟疑道:“莫非是谷博士?”

钟博士颔首笑道:“先生年少读书时,每有不懂之处,便会询问师长,但因为问题过于刁钻,总是将师长们给问蒙了。”

“谷博士能回答上?”楚冬青问道。

钟博士摇头道:“谷博士也常被问得捉襟见肘,不过谷博士善于深究,回答不上便记下,事后钻研,等弄明白之后,再来讲解先生听。”

“如此看来,谷博士师德也不算太坏。”楚冬青笑道。

钟博士沉默不语,不置与否。

楚冬青心中的纠结,已然化解,恳求道:“先生能否将此中原委,告知谷博士,好教他莫要再为难学生,这样齐楼便没有理由将谷博士撤换掉。”

钟博士再次驻足,停在九层台阶前,一口答应道:“可以,但先生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楚冬青不曾多想,也很爽快地回答道:“先生有何问题,但问无妨,学生定不相瞒。”

钟博士笑道:“你何时食气成功的?”

楚冬青听罢,满心讶然,愈发觉得先生不可思议,但旋即又垂下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般,低声道:“学生并不是有意隐瞒先生的。”

钟博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抚道:“先生并没有责怪之意,把头抬起来,此乃好事,当高兴才是。”

“先生,何时发现的?”楚冬青好奇道。

“去年腊月初一,一阵猛烈的寒风破窗袭来,满堂书本翻飞,场面十分凌乱,唯独你不动如山,书案上亦是安然不乱,那时先生才初见端倪。”钟博士笑了笑,继续说道,“之后,先生也曾有意无意地试探过,最终才断定你已食气成功,成了一名炼气士。

至于你隐瞒的苦衷,先生自然明白,一位遭同窗嫌弃,且不被瞧得起的人,如果突然有一天咸鱼翻身,凌驾于他们之上,成为需要被仰视的存在。

迎来的,往往不是祝贺与羡慕,而是更加的厌恶。

先生虽没有揭穿你,但并不代表先生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正如你口中的齐楼一般,好心未必干的就是好事。

你是一根修道的好苗子,先生作为你的道师,眼睁睁见你荒废自己,甚觉痛惜。”

楚冬青脸泛愧色,低声地解释道:“学生自食气以来,有瞎捉摸着修行,且每日不辍。”

钟博士无意责备,虽说修行在个人,但没有师父的点拨指引,无异于闭门造车,况且没有师承的炼气士,很难修炼高深的道术与道法。

他很清楚,楚冬青所谓的修行,只是简单的驭物之术罢了,连道术都称不上,不管如何苦练勤修,也难为突破其桎梏,除非他能自创道术。

但自创道术何其之难,国教太玄宫,作为晏国道统,已有近千年,但掌握的道术,也不过百数,史上自创道术者,最年轻的也过了半百之龄,所创道术,还是一门最低等的末流道术。

一根好苗子泯没于无人知晓,钟博士无话可说,但被他发现了,就绝不能视而不见,更何况,这株好苗子,还是他本就器重之人。

“那且让先生瞧一瞧,你修行的成果如何?”

钟博士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楚冬青表现太糟糕,他便要插手后者的修行,收其为首徒,令其拜入太玄宫门下。

楚冬青问道:“先生可是要试炼学生?”

钟博士颔首示意,环顾四周,眼前只有两棵古木罢了,当即便冒出了一个想法,但细思之后,又觉得不妥,那个法子对楚冬青而言,太过勉强。

楚冬青见钟博士陷入沉思,心中反倒生出了一个更简单的想法,开口道:“先生,学生有一法子。”

“说来听听!”

“将这两株大树当做书册,叶子当做纸张,先生化气机为风,撼动树叶,学生如去年腊月那般,抵住劲风,让叶片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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