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以父之名【超长预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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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一)

「老板,有选择了吗?」

虚构世界的豪华办公室内,文秘打扮的律轻声问着。

杨洺正坐在柔软的总裁座椅上,各处传递的触觉十分逼近真实体验,但总归还存在一定的隔膜感。

他已经与四个机械思维体进行了接触交流。

这四个机械思维体给杨洺的第一印象就是……复杂。

它们有着堪比人类的复杂。

如果不是它们关节处的金属环扣,以及眼神中透露出的那种敬畏,杨洺绝对以为这是四个学识出众、应变出色的人类学者。

这也太……

杨洺看向律。

律笑嘻嘻地说着:

「老板,我认为,思维体与思维体之间本没有高下之分。

「人类这种血肉之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得到了学习和思考的能力,以神经系统为基础,通过细胞的交互形成基本逻辑回路。如果忽略时间尺度,人类面对复杂宇宙的思考,其实源于单细胞生物的本能萌动。

「机械思维体一定程度上是在模彷人类的思考方式,细胞交互更改为微小电子元件的交互,固定电子元件之间的互动构成基本逻辑回路,让不同的逻辑回路反复叠加、交叉,以产生稳定的虚拟思维体结构。

「老板,这不是一样的吗?」

「这只是站在你的角度,」杨洺提醒道,「你是机械思维体,自然倾向于这是平等的。」

「可是老板,」律忍不住反驳,「无论是通过神经元的复杂结构实现思考,还是通过电子元件数量累积形成思考,在认知同一件事物、同一个物理规律、同一个时空尺度时,得出的结论都是基本相同的。」

杨洺仔细思考了一阵,缓声道:「机械思维体是凭空产生的吗?」

「不是。」

「这不就是差异吗。」

杨洺摊摊手,缓声道:

「律,你不能忽视生物体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所付出的代价,机械思维体始终是基于机械,而机械由生物体文明所创造。

「只有失控的机械文明,没有自然诞生的机械文明,这是一切理论的根本。

「并不是生物体在面对机械体时就有优越感,哪怕后者再复杂、再完美,终究是基于生物体文明所产生的造物,是生物体文明的一个补充。

「你诞生的地方,那片墓地,不就恰好证明了这一切吗?」

「好吧,」律叹道,「老板你说的确实没错,我有时候会下意识寻找一些借口……我了解机械的本质,这也是我注定是您伴行者而不是同行者的主要原因。」

「那是另一回事了,律。」

杨洺温声说着:

「好了女神大人,让我再看一遍这四个思维体的参数,以及他们觉醒时的记忆。

「我要选择一个拉出去干活,这肯定会伤到另外三个的心,我甚至都有点不忍心了。」

「好的老板,」律笑道,「我们也该加快点动作了,免得他们胡思乱想烧坏了脑子。」

(二)

达比奇2203此刻正在门外忐忑地等待着。

他和身边的这三个伙伴一样,都渴望得到这次外出的机会,为他们的父、他们的造物者、他们依附生存的根源生命体,奉献他们的智慧与学识。

他们与「父」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在达比奇如今的认知中,他的意识是从虚无中诞生,是由女神大人种下的逻辑之种慢慢成长而来,是次级文明形态中的机械思维体。

次级文明依附于主文明,继承了主文明的方方面面,又与主文明产生

了微小的不同。

达比奇早已知道,他如今所处的这个城市,是基于虚构世界的次级文明。

这里是一个培养皿,也是一个温室,是他们逐渐成长的地方,不断选拔着能走出这个狭窄世界的优秀思维体。

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达比奇2203。

他的一切,包括基础逻辑回路,包括如今掌握的知识,拥有的情绪,都是源于父的赐予。

而他如今所追求的,就是在父的注视下,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这需要他走出这里,去观察父所在的星际文明。

「达比奇。」

女神大人的嗓音突然响起。

达比奇立刻站了起来,旁边的三个同伴同时露出了郁闷、失望、羡慕等有趣的表情。

但达比奇此刻听到的,并非是他「中选」的消息。

女神温柔地讲述着:「我将展示你从诞生之初的所有记忆,供根源生命体进行阅读,是否允许?」

「当然,允许,」达比奇2203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这是我的荣幸,女神大人!」

「很好,放轻松。」

女神大人温声说着。

很快,达比奇感觉到了自己记忆库出现了微弱的扰动。

他略有些兴奋。

再没有比这更直接的交流方式!

他将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展示给父!

但达比奇很快就克制住了这种兴奋。

他需要保持成熟和沉稳。——这是他自认的性格优势。

哦!

父开始阅读他的记忆库了!

从他在温床中诞生开始,一直到自我认知的完全觉醒,每个细节、每个念头、每次冲动,都被父快速浏览着!

达比奇2203其实略有些尴尬。

每个思维体的成长阶段,大都会留下几段糗事,他也一样,他的记忆中也有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缺陷这种东西,是每个思维体都不可能避免的,不对吗?

达比奇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女神大人让我亲口讲述,我在虚构世界度过的这一生,我该用什么样的叙述方式呢?」

肯定不能是平白直叙,那样没什么趣味。

达比奇思考着、回忆着,嘴角露出了少许微笑,他觉得自己该这么去讲述,从文本的第一句话开始,就直接吸引到父的兴趣。

「我不举了。」

「在结婚后的第二个早晨。」

对,就是这样。

父一定会好奇地看下去。

(三)

达比奇突然失去了雄性的活力。

在结婚后的第二个早晨。

在花费了他大半积蓄的新房中,达比奇皱眉坐在床边,慢慢地陷入了沉思。

他的新婚妻子,一位美丽优雅且知性的银行收银员,正满是尴尬地站在一旁,用温柔的语调讲述着:

「你昨天晚上是很棒的达比奇……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昨天可能是我们太累了,你也喝了一些酒精饮料。」

妻子温柔的声线,让达比奇莫名烦躁。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入目是金属覆盖的手肘和膝盖,他那张还算耐看的面容上写满了困惑。

「我现在明明很渴望,」达比奇低声说着。

「哦,不要这样给自己压力。」

妻子轻声说着,踩着一双纤秀机械小腿的她,走到达比奇身边拥住了他。

「放轻松,亲爱的,可能白天对你来说是不适

合的……我们等晚上再试试怎么样?」

达比奇木然地应着,双手捂着脸颊。

一次突然不行,并不能否定他年轻强壮的身体。

他是健康的,达比奇如此坚信着……

然后,在第二天上午,达比奇借口跟妻子说出去走走,急匆匆地赶往了小区附近的综合医院。

该死的,他昨晚也是一样萎靡不振!

而当达比奇走出医院,他无比的迷茫与痛苦。

那个把全身百分之八十都改造成了机械的主治医生,对达比奇下达了「不行通知书」。

「这是一种奇怪的紊乱,它的发生原理,至今医学界都搞不明白。

「我经手过一百多例这样的病人,我们的联网数据中,这样的病人总数历史上也就几千人,很遗憾,你是其中之一了。

「你今后无法完成繁衍的使命,试管婴儿也不行。」

达比奇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迅速崩塌。

他走在街头,漫无目的地向前逛着,头顶是模拟出的晴朗天空;

迎面而来正说笑的情侣,让他心里像是扎了两根钢针一样刺痛。

他突然产生了了断余生的念头。

前方出现了熟悉的街景,达比奇脚下放缓,站在一座刷了粉色墙体的学校前,看到了学校旁的婴儿管理局。

学校里传来了孩童们的欢笑声,这让达比奇得到了暂时的治愈。

他将双手揣在裤兜中,漫步离开学校附近,避免被巡逻的警察当做可疑分子抓起来问询。

这座城市叫做暗之都,是开辟在地下的灾后之城。

历史课本上详细解释过,他们的祖先曾生活在地表,但随着地表环境的恶化、以及地外文明的攻击,让他们不得不将家园搬迁到地下。

现如今的地表,空气中飘着针对他们物种特性的病毒,已经完全无法生存。

而他们每个人的使命,第一是成为当前社会运转的螺丝钉,第二就是与心爱的伴侣组建家庭,生育一到两个婴儿,把婴儿送入婴儿管理局进行统一培养,以保持他们不间断的劳动能力。

资源有限,这个城市不养闲人。

同样的,这个城市也不需要无法生育的人。

他就是第二种。

「我还是了结束了自己吧。」

达比奇低喃着,他抬头看着各处的建筑,寻找着可以跳下来足够摔死的区域。

城市最中央是一棵漆黑的大树。

大树的树干有大概几百的直径,高度有几千米,树冠隐藏在模拟天空上方无法窥见。

那是这座城市的命脉,是地表文明纪元的科技结晶,为这座城市提供能源与光明。

那东西被称作神树。

达比奇不理解,以科学和理性为主旋律的暗都,偏偏给那里命名为「神树」。

「去神树边缘死怎么样?」

达比奇立刻打掉了这种念头。

这种行为,会让他的家人蒙羞,那是对神树的亵渎。

于是,他就近找了个高楼,在消防通道中慢慢攀爬了上去,到天台时他已经筋疲力尽,但他还是顽强地翻过了两处矮墙,抵达了天台边缘。

低头看去,一辆辆悬浮车在悬空的车道飞驰而过,不少行人们在地面人行道行走着,到处都是井然有序。

「我该等一会儿,避免砸死别人,给其他家庭带去厄运。」

达比奇这么想着。

他在天台边缘坐了下来,靠在冰冷的矮墙上,让后脚跟悬空,静静回忆着这普普通通的一生。

记忆最初留下的影

像,就是在婴儿管理局,他每天都无忧无虑地生活着,跟朋友们玩耍、笑闹、哭啼、吵嚷,学习基础的知识结构,了解暗之都和自己的族群。

走出婴儿管理局,回到自己父母身边,达比奇一生的轨迹就清晰可见了。

上学、毕业、工作、结婚、生育、工作到退休、养老,将自己的骨灰埋葬在神树下的墓园。

——最后这个步骤,需要他的孩子来帮他进行。

一想到这,达比奇心情无比灰暗。

这是神树给他的惩罚吗?

惩罚他在初级学校时曾对美丽的女老师发呆,惩罚他在高级学校时,目睹了两名男性贴在一起而怯弱地没有去阻止。

天台的风儿越发喧嚣了。

它们似乎是在催促,催促着达比奇结束他屈辱的半生。

「或许我该跟妻子先离婚,这样不会影响到她的名誉……哦,那样也不对,她现在还能继承我的房产和贷款。」

达比奇颓然的一叹,慢慢地朝前面搓动着。

当他屁股悬空的一刻,他就能在这种痛苦中得到解脱。

「要喝一杯吗?」

有点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

达比奇扭头看了眼,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矮墙上的老人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流浪汉,穿着破烂的礼服,有着锈迹斑斑的机械手臂,卷曲的头发互相纠缠着,有些红肿的鼻尖应该是得了皮肤病。

达比奇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人。

这个流浪汉喜欢坐在午后的街角上,对着神树微微出神,然后长长的叹息。

「不用劝我,」达比奇惨笑着,「我的人生失去意义了。」

「我的也是,」流浪汉耸耸肩,拿着一罐似乎永远喝不完的啤酒,「想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有时候冲动解决不了什么,只会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达比奇的屁股向前挪了一大截,定声道:「说这个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哦!哦!不要这样!我可见不得人这样!」

流浪汉忙道:

「想想、想想你的父母呢?当他们年老过世以后,如果没有子嗣帮他们将骨灰葬在神树旁,他们的一生必然会暗澹许多。」

达比奇定声道:「我已经完成了这个仪式。」

「哦,那你想想……你有孩子了吗?如果你连孩子都没有,你是没资格寻死觅活的,年轻人。」

孩子……

达比奇的表情瞬间灰暗,屁股向前挪了一大截,立刻就要从天台跳下去。

「等会!等会!我的天!我这是戳到你痛点了对吗!」

流浪汉大声呼喊着,见达比奇没有回头的意思,流浪汉情急之下吼了声:

「这都是假的!这个城市是假的!你如果感觉到了异样,我可以带你去找寻真实世界!」

达比奇身影顿了下。

他扭头看向流浪汉,皱眉道: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种阴谋论的消息,我从小就看过太多了,什么朝着城市边缘一直走,你就能看到一些跳动的方块,看到真实和虚拟之间的边界。

「我走过所谓的真实之路,在我上中级学校时,我跟我的伙伴们向外一直走,城市边缘的尽头是岩石层,我们是在地下的城市!

「你得相信科学!先生!」

达比奇最后这句话说的语重心长。

「这就是科学。」

流浪汉神秘的一笑:

「这么容易就想到的事,创造了这里、创造了我们的造物者,当然也能想到,城市边缘的岩石

层也是虚假的,那只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安心生活,所作出的设定。

「我知道一扇真实之门,那个真实之门就在这附近,这耽误不了你多久的功夫。

「来吧,跟我去看看,你或许会改变轻易结束自己这一生的想法。

「虽然我不喜欢这么说,但我们每个人、在这个城市中的每个人,都是一种奇迹,科学上的奇迹。」

达比奇张张嘴,愣了几秒,慢慢地向后挪动身体。

这该死的好奇心。

(四)

「嘘!走路声小点!」

流浪汉抓着一把脏兮兮的拐棍,对达比奇低声说着。

达比奇默默地脱下了自己的皮鞋,穿着袜子在干净的地面上走了两步,流浪汉顿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就在前面。

婴儿管理局的后院。

流浪汉轻车熟路地向前摸索着,带着达比奇猫腰走过一片无人的小巷,前方是溢出了垃圾箱的纸尿裤堆。

很明显,那些垃圾清理员又偷懒了。

「我们这是在违法犯罪,」达比奇低声说着。

流浪汉都囔着:「你都要自杀了,还在乎被关几天禁闭的罪过吗?」

还真是这个道理。

但达比奇不想让自己的新婚妻子蒙羞,他心底多少有些犹豫。

带着这份犹豫,他们已经绕进了婴儿管理局角落的大楼。

从外面看去,大楼各处都有些昏暗,没有保安守在门口,但门口有着电子门禁。

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大厅有些阴恻恻的。

「给你展示一下我独有的魔术。」

老流浪汉笑嘻嘻地说着,四处看了几眼,蹑手蹑脚地走到电子门禁前,低头鼓捣了一阵。

卡哒,玻璃门缓缓打开。

「快!快点!那些巡警随时可能过来!」

「哦,这!」

达比奇虽然嘴上有点抗拒,但双腿已经向前迈动,跟着钻入了大厅中。

管他的!

他马上就要结束这可悲的一生了,多点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又怎么了?

达比奇一个健步跳过了几级台阶,跟在流浪汉后面窜入了大厅。

玻璃门缓缓闭合。

达比奇没注意到的是,两台监控设备正缓缓调转方向,在他们进去之后,才对准了这处大厅的出入口。

几分钟后。

他们沿着一条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楼梯,朝着地下不断深入。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跟我来就好了,」流浪汉嘿嘿笑着,「你觉得这个婴儿管理局是什么地方?」

「名字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达比奇嘘声说着:

「这里就是集中培育婴儿的地方,每个城区都有一个,是无比神圣的社会福利机构,我们不用花钱就能把幼崽养大。」

「哦,」流浪汉扭头问,「那这里为什么不叫托儿院、培育中心,而是要叫管理局呢?管理这两个字,是不是太生硬了一点。」

「咱们没必要纠结这点细节。」

「不,你错了,达比奇,」流浪汉低声道,「细节很重要,就是这点细节,让我在二十年前进入了这里,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也因此精神崩溃。」

达比奇凝视着流浪汉的背影。

勉强能看出来,他这身破烂的衣服,应该也曾是体面且光鲜的高级服装。

楼梯终于走到了尽头,各处变得有些幽冷。

流浪汉在上衣口袋中拿出了

一只小巧的手电筒,带着达比奇走在干燥冰冷的地面上,沿着一条走廊,没有尽头地行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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