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破（五）（2 / 2）

吴长明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心中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却又让他感到了困惑——谢玉吉一副支援态势，脱离的大队冲到村中，却在不久之后像见了鬼一样逃窜出来，连战马和武器都不见了踪影。</p>

“快走!”</p>

发现谢玉吉的呼喊朝着这方而来，吴长明的疑惑更甚——让谁走让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再有几招就能取了自己性命的零三离开</p>

不管怎么想都不合理，所以零三不可能舍下吴长明后撤，然而两人的战斗却没能继续下去。</p>

吴长明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在这遍布杀伐的战场之中，他应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味道才是。但从身后传来的血的臭味是如此明晰，就像是才从血池中捞起来的怪物，在这片战场上喷吐着腐烂的气息。</p>

吴长明回过头去，就看见柏秋寒站在那里。</p>

青年的衣袍被鲜血浸湿了一次又一次，他身后的土地上，那一个个被红黑色液体浸湿的脚印、一具具倒毙在旁的明城士兵的尸体，记述着他行进的轨迹。</p>

血、真气、怨气，从他的肉体、经脉还有灵魂中流出，这些气息混杂在一起，就构成了吴长明所感觉到的、令人作呕的臭气。</p>

零三主动停止了对吴长明的攻击，因为他的身体正在颤抖，他看见那个青年握着横刀的手中还抓着其他的东西——那是两颗血肉模糊的头颅！他也能够分辨出，那是追进村落的两名同僚。</p>

作为密探、作为兵器，零三曾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但在仿佛要吞尽一切的怪物面前，他还是本能的感到了恐惧，与同僚的死无关，那个青年身上散发出的怨气与杀意，不仅是针对他，更是针对整个世界，而最可怕的是，那个青年似乎真的做得到、真的能将这个世界杀死！</p>

好想逃!</p>

零三差点连手中剑都握持不住，但他知道，他现在没有逃跑的机会，背后虽然还有众多明城士兵，然而他却没有半点依靠感，好像这片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在面对那只怪物。</p>

吴长明也感觉汗毛炸起，他不是没有见过更惨烈的状况，但看着柏秋寒——还是应该与他站在一边的青年，他的内心都止不住战栗。</p>

柏秋寒一步步走近吴长明，而吴长明却是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背靠墙壁、退无可退之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青年，不应该是敌人才对。</p>

“姓柏的，你究竟想干什么!”强压住灵魂深处的恐惧，吴长明怒吼着。</p>

那双死掉的眼睛中闪过痛苦，被血痂糊满的双唇艰难地开阖，然后吐出沙哑的话语：“我……来了。”</p>

吴长明在那张脸上看到了疲惫，却并没有再感觉到那让人恐惧战栗的气息，他不知道在这个青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总归，这个令人厌恶的外域人还是履行了诺言。他没有问那所谓突破有没有成功，柏秋寒手中的两颗首级就是最好的证明，而能拖着即将崩坏的身体来到这里，即便是对柏秋寒有成见的吴长明也暗中感到了敬佩。</p>

在柏秋寒将识海中的怨恨压制的瞬间，也是那股要吞噬一起的怨恨消失的瞬间，零三开始了逃亡，他的身体没入了还在厮杀的明城士兵与村人之间，希望以此来逃过柏秋寒的追击。</p>

柏秋寒轻拍吴长明肩头，从为数不多的真气中分出一缕，辅助吴长明稳定伤势，而后看向步步紧逼的明城士兵，看向试图逃窜的零三，看向在战场的彼方、已经重回指挥位置的谢玉吉。</p>

真气灌注于手上，被他掷出的两枚头颅在空中划过血色的痕迹，跨越整个战场，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谢玉吉的马前。</p>

谢玉吉面色一白，知道这是来自柏秋寒的挑衅，他想让人把两名密探的头颅收殓，却听得身旁数人惊呼，显然是认出了这两枚首级的身份。</p>

“不要慌乱!”谢玉吉强作镇定，呵斥着下属，“敌人已是强弩之末，被死人吓到成何体统，传我命令，全军冲锋!”</p>

没有人质疑谢玉吉的决定，也没有人问他先前为何仓皇逃回，他们不敢去想，能将两名密探杀死斩首的会是怎样的存在，他们也没有退路，因为霞陨处理无用之人从不容情，所以他们只能抓住小小的希望，希望谢玉吉所说是真的，希望能用手下兵士的命保住自己的命。</p>

疯狂的情绪逐渐蔓延到了士兵之中，冲锋时的阵型已经混乱不堪，但在队伍最后的谢玉吉却没有任何异议——就这样，就这样让他们去死，这样我就能活下去了!</p>

脑中充斥着这样想法的谢玉吉，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也被那个“怪物”泄露出来的怨恨，引发了灵魂最深处的诅咒。</p>

零三终究没有逃脱追杀，在看到飞在空中的头颅时迟疑的那一瞬，他就感觉到身后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死亡的威胁笼罩着他，也让他有了拼死一搏的勇气，于是他高喊着，将全身最后一丝灵元的爆发出来——他点燃了自己的灵元。</p>

灵元激神所带来的力量给了零三信心，但立刻他就明白，这份看似强大的力量是多么虚幻。</p>

裂苍破法，破坏了零三的护体灵元，破坏了他手中的长剑，也破坏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p>

柏秋寒从零三的胸膛中抽出横刀——这名明城密探的心脏已在强大的真气下化作血沫，喷溅在身上的鲜血让腥臭又重了几分，但柏秋寒毫不在意，他拖着零三的尸体，转身走回村落。</p>

没有任何明城士兵敢于阻拦，甚至整个战场都陷入了寂静，或许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零三的身份，但那如火的灵元就是最好的证明，然而这站在灵元界金字塔尖的力量之火，却被看上去随时可能倒下的青年轻松熄灭，于是厮杀停止，人们自觉为柏秋寒让开了一条通道。</p>

吴长明骇然看着迈步而来的柏秋寒，虽然知道零一零二已经死在了柏秋寒手中，但毕竟不是他亲眼所见，而现在看到柏秋寒一招杀死零三时，他才真的感觉到，这个青年已经和他不在一个层次上了。</p>

厮杀只是短暂的停滞，却并没有结束，明城士兵那饱含疯狂地喊杀声，即便是在村中也能听见，柏秋寒丢下了零三的尸体，抽出横刀，但却不知是手中的血液太过滑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横刀竟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他想要弯腰将横刀捡起，眼前去突然一黑，而后身体也失去了控制。</p>

染血的土地在视线中越来越近，最后彻底遮住了他的视线。</p>

柏秋寒在地上挣扎着，可怎样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最后还是吴长明出手，才将他扶了起来。</p>

“到极限了吗？”柏秋寒感受着体内的空虚，忧心忡忡地看着冲来的明城士兵——现在的他又怎么将这些疯狂的人击败呢？</p>

“并不是没有办法吧。”识海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p>

“你……”柏秋寒感受到了界灵的决意。</p>

“你不是已经接受现实了吗？”界灵笑着说。</p>

“你说的没错。”柏秋寒也笑了——是的，他早该去直面那一切，哪怕前方万劫不复，哪怕会失去重要的东西，他也不能、不应该再逃避了！</p>

“那就开始吧！”</p>

于是柏秋寒从怀中取出那未被界灵完全吸收的元晶，而后天空就被黑暗笼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