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六年前 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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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不禁回想起自己八岁那年,他还缺着牙,就敢独自在乱葬岗里待够三天三夜。就带着这份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今时今日,他还真就不会认怂求饶了。

于是,李青木立即顿住脚步,并放眼向四周打量过去。

借着远处那宛如是悬在天边的一大团火光,凝神细看的李青木,这才第一次看全了这山寨的模样:这被重重木栅环绕在其中的山寨,是倚山而建的。就如层层梯田一般,这山寨被无数修建的石阶隔作了一块块蜿蜒向上的区域。而令人感到意外与不解的是,这中间分明是耗了极大钱财与精力去建成的平坦开阔之地,并无作用;供人居住与生活的阳宅,愣是被生生挤到了地势颇是坎坷与陡峭的两旁。

就在正中间的开阔处,是空无一物的,就像是无人无物能近那般。

而寨中形状高窄的各个建筑物,都似乎是按照极为严格的间距,被安放与填充在山寨的各处角落。

李青木走近其中一处,这才发现,那密密麻麻被悬吊在门窗上的,正是一簇簇以无数黑线与乌鸡勾玉编织在一起的绳结——尽管无风,但那些个绳结被凑在一处的模样,远远一望,可真是像极了女人的长发。

即便心里已有定论,但李青木还是会觉着瘆人无比。

再加上这寨中与盛夏截然相反的气温,他更是不禁又在四师兄宽大无比的外套中,猛缩了几下身子。

但他那未被衣物掩住的皮肤,不是汗毛直立,便是疼得犹如被无数刀子割过一般。天生便对阴阳二气十分敏感的他,当然在感知到这阵刺骨寒冷的一瞬,便能意识到那藏于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于是,他搓了搓双手,并掏出手机以尝试是否能够联络上程顾二人。

而在那个年代,那信号都要全靠缘分和天意,手机上又怎会有手电筒和电子罗盘这种东西?

到了此时,李青木便是追悔莫及,在出发之际没能带上那些应急的东西。

可紧接着,那似乎早已没电了多时的手机,又让他彻底死了试图提早提醒程顾二人的心。

而似乎,真正让他死心的,还不止是如此——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这被夜幕与浓雾笼罩的山寨,竟是空无一人!是啊,哪有灯光?哪有响动?哪有人影?除了那群外人以外,今夜,这山寨里的男女老少可也是统统都不见了啊!

在再三又确定了这一点后,李青木终究还是慌了神。

他立即摸索着向那远处的火光奔去,过了好一阵,他才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块巨大的石质玄关前。

然而,令他立即又心生无数震惊与诧异的是——

在远处的时候,不不不,应该就是在上一秒的时候,那高悬在玄关顶上的火光,分明还是赤红的啊——此刻,就在李青木的眸中,那将他整个人都染了色的光亮,却是一片幽绿!

伴随着一阵阵似有似无的,宛如是女子啜泣般的声响,那幽绿的火光正在随风缓缓摇曳着。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李青木愣是不敢再移开半分的视线。

他便一边支棱着高高扬起的脖颈,一边小心翼翼地绕到了玄关的那一头,以再将那鬼火看得清楚一些——就是在他再次顿住脚步的一瞬,那鬼火的正下方,竟凭空乍现出了一个黑影!

在绳子与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一两秒后,那黑影便向上回弹了数尺。

再等李青木定睛一看,那脖子被赫然深勒出了一道印子的黑影,更是旋即从口中吐出了一大截通体乌黑的舌头——再伴随其长发与周身坠饰的落下,一滩滩乌漆麻黑的黏稠物,便自那黑影嘴里,猛坠到了地面!

而紧接着,那黑影身后的玄关上,便兀自生出了好些殷红的图案。

那杂乱无章而又刺眼无比的图案,再不过多时,就又因那向下不断渗出与滑落的殷红液体,没了最初的轮廓。

再望着那几乎就是要被全数都浸染作了一片血红的石壁,李青木的心脏,终于似是不听了使唤一般,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下意识又抬眼望向了那同样也在随风摆动着的黑影——那里,又哪里还有那被生生吊死在高空的女人?就在那鬼火的右侧,就仅是有着一只在那处歇脚的乌鸦。

只见,那乌鸦收着双翅,正直勾勾垂望着地上的李青木。

但那对视才不过是短短维持了数秒,那乌鸦便冷不丁地展开双翅,似利箭一般飞了出去。

随即,那高台上巨大的响动,使那上面似乎被遗忘了多年的一串铃铛,轰然坠落在了李青木的脚边。猝不及防的他,当即便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可接踵而至的,却是四师兄的呵斥声,“当心!”

这时的李青木,可早已是那惊弓之鸟。

即便他的脑子能在第一时间辨出那话语声的主人,但他还是又连连后退数步,并一屁股跌坐在地。

再等他回神过来,四师兄在那玄关前摆弄着什么的背影,便又映入了他的眼帘。惊魂未定的他,足足在心里做了好几秒的思想斗争,这才肯望回那高台……

好家伙,那处悬在那锅里的鬼火,竟又变回了正常的火光!

那道他正正面向的石壁,也只剩下了似乎早便经历过无数风吹雨打的斑驳印记。

而刚刚那的确落在了他脚边的东西,此刻变作的,正是从四师兄手中失手滑落的一盏三清铃。

对这一切将信将疑的李青木,立即又猛吸了一口周遭的空气。

是啊,之前那女人口中泄出的无数污秽,不见了踪影;那周遭又辛又酸的恶臭,也似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却都不及他再细想下去,四师兄从不离手的烟斗,便又狠狠落下。

望着小老七那张煞白而全没了血色的脸,四师兄倒是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到:“都叫你当心了!我这三清铃要给你一脚踩坏了,你信不信我把你当铃铛摇啊!?”

但事实上,都不用再见那小老七此刻的,俨然没了心思再顾及疼痛与其他的神色,四师兄便已能意识到了些什么。

只是,他显然是看不惯师父那婆婆妈妈的做派。

权当那一切不过就是让小老七又开了眼的他,便自顾自地又回了身,并继续摆弄起了供台上的物件儿。

而李青木这时,才好赖是定住了心神。

准确说来,是四师兄那般真切的存在,立即又给了他莫大的安心。他有些浑噩地站起身来,并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四师兄——真不愧是他打小便视作是神一般的男人啊!四师兄不仅带来了跟了师父大半辈子的烟斗,那三清铃也带上了,这一次就算真是遇上个大的,那也稳了!

要知道,在他们这一行看来,那香烟都是用来给死人的。

这「青玄宗」数代下来,可都是不许弟子抽烟的。四师兄要是没有通天的能耐,必定是得不来师父的烟斗的——经由这二人数十年的养护,这烟斗,可早已是世间屈指可数的一大法器了。

再加上四师兄另外带来的宝贝,他李青木今儿不得真一口气见够世面?

然而,这样在心头顷刻间便滋生与弥漫开来的欢欣与雀跃,却没能再多停留个几分——只见,四师兄大手一挥,便将供台上的几瓶白酒,统统装进了自己的挎包里。随即,他更是一口咬下半个供台上的苹果,又一口豪饮了半瓶的白酒!

在满意地打了个酒嗝后,他又取来一块儿黄布,并一股脑儿将案上的香炉裹在了其中。最终,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那早已是鼓鼓囊囊了的挎包。

而亲眼见了四师兄那样毫不客气与见外的行为,李青木忍耐了半晌,还是一个没忍住,支吾到:“师,师兄……?”

四师兄则一边大口嚼着余下的苹果,一边囫囵到:“我替这寨子降妖除魔可是分文不取,我拿点儿东西怎么了?”

李青木只得继续沉声说到:“可是,明明是这寨子古怪得——”

四师兄却像是失了耐心一般,抢过了话去,“你说到点子上了。这寨子要是真养了不该养的东西,我们不是更应该从他们手上拿点儿东西?”说罢,他又扔掉了手中的鸡毛,“嗯,这鸡,拎着。”

跟随着四师兄指去的方向,李青木这才发现,那供台下方的石壁处,正倒挂着一只公鸡。

那被剜去了双目的公鸡,早便被抹了脖子,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其死前的姿态。趴跪在地上的李青木,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公鸡从石壁上取下。而那公鸡的重量刚一到他手上,他便意识到,那公鸡的血,在其死前已是被放了个一干二净。

下意识一般,他张开嘴巴,试图开口说些什么。

那似乎早便洞穿了一切的四师兄,却率先又开了口:“可不打紧,这公鸡是个货真价实的处男。我也不是要用它来做什么,我就是看你双手空空,替你找个防身的东西罢了。”

听了这话的李青木,当即便疑惑而不悦地“啊”了一声。

哪知,那俨然就是摩拳擦掌了起来的四师兄,大踏步着就要出了寨子。一时心急的李青木,趔趄了三两步,这才跟了上去。

而刚一出了寨门,四师兄便又高举右臂,大喊出声:“七七,出发!”

拎着大公鸡的李青木,则不掩崇拜地追问到:“师兄,我刚刚就想问了……您知道咱该去哪儿找程欢不?”

四师兄不禁瞥了一眼小老七,随即,故作神秘的他,低声说到:“欢欢那小丫头机灵得很,她临走前留了东西给我。”说罢,他便从挎包中掏出了一样周身闪烁着红光的东西,“我刚刚费了好多工夫才琢磨明白,咱就跟着这东西走,一定能找到他们。”

凭借着那道微弱的红光,李青木脸上很是期待的神情,清晰无比。

但另一边,四师兄的脸色,却愈加复杂了起来——是啊,欢欢这几年在那同修门下所习得的,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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