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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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孩子吓得一哄而散。牛天一呆了几秒钟,也转身走掉。我一边跑开一边不停地扭头,看到夏铭雨一步步走近房子,使足了劲把脚踢向门。随着那扇门“咣当”一声响,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然后几乎连滚带爬地朝家里奔去。

从那以后夏铭雨成了牛集村所有孩子心目中的英雄。而我也开始接二连三地梦到他配戴宝剑骑着骏马勇武无比的样子。

直到多年以后,当我细细琢磨夏铭雨扭转的命运和最终离开诸如此类繁碎的事件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联系到_若非惹怒了猴子精……而这更给我的童年蒙上了一层无名的忧郁和恐惧。

【四】

那一晚我弹奏《送别》到深夜,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睡。村上春树说_夜晚降临,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

然后急促的敲门声,杂乱的狗吠声,隐约的哭泣声混淆而来。我吓得躲到被子里面,两手紧紧捂住耳朵,心想_一些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那个发霉的黄昏,夏铭雨喝掉偷偷藏起的杀虫剂,在抢救的过程中永远地离开了世界,离开了牛集村。

当时的我并不真正懂得死亡的意义,只是觉得在现实生活之外有一个世界是这个世界的缩影,那里四季盛开如莲,尽管此岸落英缤纷。

可是一想到夏铭雨就那样走了,带着许多个躲藏在尘埃下的梦,以祭奠我们已经泯灭的童年的方式,我的心就疼痛得不能自已。我全身瑟瑟发抖,抱紧双臂缩在被子一角,任由泪水浇铸。往日的种种如山洪爆发般涌向眼前。

初一那年,成绩优异的夏铭雨被迫辍学外出打工,那时候大伯正凑钱给他的大儿子盖新房准备婚礼。再次见夏铭雨已经是第二年暑假。他在工厂干活的时候发生了事故,从大火里逃生,全身大面积烧伤。被送回家。

我看到烧得惨不忍睹的他,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夏铭雨。”

他扭过头来看我,好长时间才回答了一句话:“叫我牛铭雨。”

我转过身,万念俱灰,在那一刻感觉到我曾经相信的美好原来是一个大大的谎言。

烧伤的部位渐渐愈合,留下一片片伤疤在夏铭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但他并没有就此好起来,那场大火触动他的骨头,腰部以下的部位不能够动弹。

我说:“做手术不行么?”

夏铭雨摇摇头:“没钱。”苍白的脸上早已失去光泽。

我不再吭声。时间宛然泻入一方死潭,缓慢蒸发。我闻到秋季里潮湿的墙皮沾染上腐朽的气息,滋生出霉菌。

大伯越发地苍老,每天沉陷在大儿媳的吵闹和借钱给二儿子盖房子的愁绪之中,并且四处打听为夏铭雨治病的廉价偏方。

牛集村的人们依旧会在每个黄昏到来时聚在街道上说天论地,只是他们渐渐地不再谈及夏铭雨,渐渐地将他遗忘。同龄的小孩子们也已经长大,有谁还会记得那个曾经勇敢到连老猴子精都不怕的小英雄呢?一旦看到大树底下的人群,我的心里就仿佛掠过一把小刀,轻轻一划便割出血来。

夏铭雨在床上躺了一年又一年。我每次走进他住的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时,总是不由地想到他曾编的猴子精掳人的故事,然后双手不停地冒汗。是不是猴子精把夏铭雨弄进了黑屋子里,然后无尽地折磨着他?

高二那年,突然有天夏铭雨无比兴奋地对我说:“羽思,我的病能治好了。”

“真的?”

“嗯。”他点点头,“我妈找了一个算卦的人来给我看。他说我们家曾打破一尊佛像,惹怒了神仙,所以来惩罚我。我妈仔细想了想,还真有这回儿事。那算卦的说多烧烧香,求神仙原谅。半年后我就能站起来了。”

我“哦”了一声,抬起头向窗外望去。空中飘着大片灰色的云朵。天要下雨了。

夏铭雨没有如他相信和期盼的那样在半年后站立起来,反而由于长时间的躺卧,身体开始一块块的腐烂。

他最终在二十一岁的那个夏天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从盛开到腐坏,然后爱。从洁白到苍白,从苍白到尘埃,要离开_他是这么想的吧。来生,他一定会再像婴儿那样纯净的。我这么认为着。

那一晚我反复弹奏的《送别》,就那么真实的成了为夏铭雨送行的别曲。

【五】

史铁生说:往事,或者故人,就像那落叶一样,在我生命的秋风里,从黑暗中飘转进明亮,从明亮中逃遁进黑暗里的。我无法看到黑暗里他们的真实,只能看到想象中他们的样子。随着我的想象他们飘转进另一种明亮。

这个新生的四月,我再次想起夏铭雨,想起苍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牛集村。

抚摸落满尘埃的黑白琴键,我决定不再弹奏《送别》,而是唱起一首歌来_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下的人在等

人群里的风风里的歌里的岁月声

谁不知不觉叹息

叹那不知不觉年纪

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

早晨你来过留下过弥漫过樱花香

窗被打开过门开过人问我怎么说

你曾唱一样月光

曾陪我为落叶悲伤

曾在落满雪的窗前画我的模样

那些飘满雪的冬天

那个不带伞的少年

那句被门挡住的誓言

那串被雪覆盖的再见<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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