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江月共徘徊 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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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瑞一席话毕,映弦不自觉地又转过脸端详巨石。仿佛是受到了目光的抚摩,画中江水竟忽然晃动起来,彀纹幽幽漫起。涟漪向四周晕开,波声盈耳,扁舟如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缓慢移至岸边。恍惚中,映弦感到背后被人猛推了一把,一个不留神,居然趔趄着跌进了画里。

起身之际已是在一片苍茫夜江之上。自己独坐于小舟内,两岸黑影模模糊糊连成一片,分不清是树是山。挂于天角的冷月,静发寒澹之光,给浑沦夜幕别上一只清森的银针。风起,船动,东摇西晃,水色如青铁,一涡涡都是深邃的秘阱。她便在湍急的江流中随波浮沉,亦不知船要开往何处。

突然,永瑞一拍映弦的肩膀,将她从幻境中拉出。见她眉间惊云缭绕,不由说道:“你很久不来皇宫,怎么,一见到朕,就这么害怕?”

神识飞返灵台。映弦乃道:“回皇上,是我刚才看画看得出了神,好像自己被石头吸了进去,所以才一时神志游离,并非是害怕皇上。”

永瑞的目光在映弦的脸上逡巡,仿佛在观摩一件工艺品。钟灵毓秀,宛若远山顶上氤氲的春雪。秀美脱俗之余,更有一股慧黠之气流转明眸,飘逸洒脱迥异于群芳。忽道:“你跟以前相比,像是变了不少。”

映弦脸庞微微一红:“是吗?皇上是说我长丑了吗?”

“倒不是长相的变化。对了,你今年多大?”

“已经满二十岁了。”

“二十……”永瑞道:“倒是早该出嫁了。朕把这茬给忘了。”

映弦心里一个咯噔,道:“皇上日理万机,哪能还为我记挂这等琐事?”

“怎么,你不想嫁人?”永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映弦。

这一问陡然把映弦问住。她想了想答道:“这个问题倒真没考虑过。我在公主府过得挺好的。而且二公主待我如姐,我实在不愿意离开她。”

“素儿寡居快两年了,幸亏有你在她身边陪她。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映弦忙道:“公主是个重情之人。没有个三年五载的,恐怕她还是放不下啊。而且映弦在公主身边,受教极多,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

“是么?”永瑞轻发一叹:“八月十六她便满二十二岁了。中秋节那天朕定要好好劝慰她一番。”

映弦油然而生一股羡慕之情,不禁说道:“皇上真是个好父亲。这是二公主的福气。”不料永瑞听了此话,目中闪过一道寒芒,却又稍纵即逝,接着以一种自嘲的语气说道:“朕是个好父亲吗?倒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朕。”

映弦这才想起太子司徒焕五年前离奇死亡一事。而此案至今未有定论,想来已成为永瑞锥心之痛。便知自己刚才无意间说错了话。思忖一番,又说道:“驸马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并不是谁的过错,实乃天妒英才。此事本是公主府之大不幸,然而皇上心念公主,关怀有加,令生者惜生,逝者于九泉之下亦可长安。皇上又怎么不算是好父亲呢。”

永瑞闻言奇异地瞧着映弦,瞧得映弦心跳加速。又听他喃喃说道:“天妒英才……天妒英才……”一声长叹,竟似潜藏了许多愁悔:“若当年好生看管那人,也许今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映弦暗忖:皇上说的“那人”指的应该是当日自称在行猎时误射太子的侍卫。此人被关进天牢后畏罪自杀,已致太子之死成为悬案。而这究竟是意外事故,还是背后有主使,大概很难查出真相了。她抬眼望着永瑞斑白的鬓角,心底却对皇帝生出一丝同情。忽然心念一动:对了,皇上一直不立太子,恐怕也是因为此案未破,不知何人所为,便对几个皇子都暗藏怀疑之心。可是……若要说此事是信王指使,我却不信。

想到司徒曦,她不禁又开口说道:“生死有命,逝者不可追。我听说,这世上有很多事,如果只发生过一次,便可当作从没发生过。望皇上以龙体为重……怜取眼前人。”

永瑞默然看着映弦,忽笑道:“怜取眼前人?说得好。”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永瑞皇帝真正的笑。她顿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说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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